直到她完全平静下来:“是的,是的,我回来了,一切都结束了。”
“你为什么会——”她摇了摇头,哑着嗓子说,“那时候你明明——”
“那不是真的,”他肯定地回答,“他们制造了骗局,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然后把我关进监狱,封住我的口。不过现在我是自由的了。”
“他们——他们是谁?”莉狄亚立刻反问,“告诉我,你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这一切——所有这一切,究竟是谁干的?他有什么权力这样做?”
亚瑟缄口不言,垂下眼睛,凝视在暮色里变得幽深的草地,仿佛在寻找什么人。莉狄亚同样转过头,但是那里并没有别人。“埃默巴赫主教……”她突然骇然地说,“维尔纳·冯·莱涅——我说得对吗?!”
这个名字似乎刺着了他,亚瑟随即皱起了眉头。莉狄亚颤抖着嘴唇,好半天才吐出破碎的话语:“天哪,这不是真的……那家伙——下地狱的!我要杀了他!”
“不要这样,莉狄亚!”出乎莉狄亚的意料,亚瑟突然按住她的双肩,直视她的眼睛严肃地打断她,“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别做任何傻事!”
“——结束?你认为结束了吗?”她拼命甩掉他的手,后退一步,眼泪再次夺眶而出,“父亲,母亲,姐姐,在你之后全都死了,被他们害死了!他毁了我的一切!我早就发过誓,如果知道谁是造成这一切的凶手,一定会亲手杀了他!谁也不能阻止我,连你也不能!”
亚瑟定定地看着莉狄亚,她流着泪继续指责着什么,但是被一阵更强烈的声音淹没了。那是凛冽的风掠过墓地时带来呼啸,长眠在这里而没有墓碑的死者在向他呐喊,他头一次感觉到亡灵的沉重向肩背上压了下来。“他们全部因你而死”——尽管他矢口否认,但是在那次见到莱涅后,他一连几天都冒着危险,悄悄来到埋葬他们的地方,一连几个小时地站立着,直到星星出现在广袤的天空时才怅然若失地离去。
第四章
这是一间简单的书房,木质的墙壁刷着紫红色的漆面,不过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它的主人坐在圈手椅上,背靠着黄铜的壁炉,交叠起双腿,手交握着搁在膝头摊开的厚书上。这是他特有的姿势。阳光照亮了室内飞舞的灰尘,映在翻得卷边的书页上。他的眼睛很沉静专注,时而用手指划过印刷得墨迹斑斑的字里行间。
当阿尔伯特·汉莱因推开亚瑟的房门,看到这一幕时,蓦地发觉了这个人的某些特质。他想到也许路德躲藏在瓦尔特堡的小屋里,逐字逐句地把福音书翻译成德文时,脸上就是这样的表情。当伊拉斯谟在遥远的巴塞尔整理希腊文新约,也曾经这样比比划划。或者回到更古以前,当圣路加或圣马太的弟子冒着纷乱的战火,整理使徒们留下的传世见证时,呼吸的也是和他相同的空气。也许他走出去大声布道,鼓动人心时他们是相像的——强烈到令人畏惧;可是当他如此坐下来时,他所沉浸的世界和他自己的有天壤之别,那并非可畏,但同样难以接近。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如同扫罗和保罗的差别那么大。
“呵,你来了。”亚瑟合上书,把封面向他亮了亮,“德文福音书的第一稿。措辞很有趣,平易近人。”
“那是为了让纺织工人和农妇也能。”阿尔伯特走进来,“让所有人不用通过教士就可以直接与上帝对话。”
“圣经会摧毁教堂。”亚瑟笑着点了点头。
阿尔伯特盯着他的表情。“先别说这个,”他抱着双臂,语调变得轻松起来,“那女孩果然认识你。看得出因为你……她经历过很多事情。”
亚瑟的笑容消失了。“是的,因为我。”他缓慢地站起来。
“她不是肯忍耐苦难的温顺女子。她知道莱涅主教的所作所为了吧?”阿尔伯特轻描淡写地说。
听了这句话,亚瑟猛回过头,很快地走到阿尔伯特面前,狠狠瞪着他,令后者吃了一惊。“阿尔伯特·汉莱因,虽然你是我的朋友,但是我不得不警告你,”他一字一顿地说,“她和我,和你们都不一样,别想利用她替你做什么!”
“我利用她?”阿尔伯特皱着眉头,但是很快以不慌不忙的态度下了断言,“她是个聪明的战士,判断力就像友第得那么可怕。她要做什么或不做什么,又岂是我能左右的?”
“最好这样。”亚瑟倨傲地后退一步,用低沉可怕的声音说,“如果你把她引向罪的深渊,我一定会同样地来对付你。”
阿尔伯特快速地穿过庭院,他的同伴急匆匆地拉住他:“怎么?卡尔洛夫同意了吗?”
“别再提那件事了!”他冷冰冰地甩过一句,“顽固的家伙。路德的走狗。总有一天他会让自己跌倒。”
“可是他毕竟是‘法维拉’,在整个普法尔茨和施瓦本,这个名字比你更有威信。”
“他?!”阿尔伯特怒气冲冲地打断道,“他哪点比我强了?如今他站在世人面前说话,声音会比我更响亮吗?他的意志会比我更坚强吗?他的信仰会比我更本真吗?事到如今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法维拉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完全可以不属于他的名字;除此之外,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安娜非常不安,莉狄亚这几天一反常态,萎靡不振,她时常看见她坐在门廊边,仿佛害怕寒冷似的蜷缩着,反复读着几页发黄的信纸,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