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虽然不住在家中,然而杨氏每天会来她的房里打扫。季芳进去时,就感觉这屋里很干净,完完全全是小女儿闺房的样子,跟他上次见到的一样,几乎没有怎么变动。
他知道杨氏说的爱女儿不是说假话。
这便是她的家,他抬头望着房间里的陈设,心想,这便是她长大的地方。原来真的是她,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巧合。他突然感觉眼前的一切都特别熟悉了,好像自己也从小在这里生长一般,这屋子里到处是熟悉的气息。颜色,味道,说不出来,他关上门,站在屋子中央的位置缓缓环视四周,他试图在其中寻找记忆中相识的旧物。然而始终没找到。他看到妆台下有一只箱子,没有上锁,脚步轻轻地走过去坐下,犹豫好奇地拔开那插鞘,抬起箱盖。
他见到了女孩儿的东西,衣服裙子,环佩绳带,珠子发饰,香囊,熏香银球,跟记忆里一模一样,还有洗干净的破烂的小鞋子。
果然是她啊,没有错,是她,原来她真的还活着。世界这样小,失散了十年的人,竟然还会再相见。他早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的,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那样熟悉,熟悉的好像是上辈子见过的人。那样熟悉的感觉,怎么可能是错觉。原来都是真的。
父亲,他心中默默念道:父亲,咱们都做错事了,怎么办,怎么办,她真的是小妹。
父亲啊,你来看看,看看咱们都做了什么事。你把小妹,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娶进了家门做妾,这叫什么事啊,祖宗也不能原谅咱们。
这简直太可笑,太荒唐了!
杨氏在院中跟丫鬟吩咐晚饭,却见季芳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似的,目光懒散,衣服袖子长垂着,表情有些失魂落魄。杨氏心中一惊,走上去,请他留下用饭,季芳疲倦拒绝道:“不用了。”杨氏感觉不对,又请他先在家里坐,派人去他家中找车夫来接他回去,季芳也同样摇头拒绝了。他带着一脸青紫的伤和半醒不醒的酒意又上了马车。杨氏担心的不得了,生怕他出了事,自己可担不起那责,让青林跟在他马车后保护,送到他家里去。
褚暨一下午都很不自在,让人去问季芳,季芳始终没回来。他一面猜测着儿子的去处,一面悄悄地注意着周玉,那么看着她。
必须要给个了断,他心想,如果把她留在这里,总有一天她会知道这件事的,到时候她也难堪,我也难堪,不能等到那时候。
这样做,不光是为我一己私心,也是为了保全她,保全褚家的声名。她早晚都是要送走的,早点做决定,还能给她找个好归宿。
一下午时间,褚暨看也看够了,想也想够了,他在心里做好了打算,只是还来不及想具体这事情要怎么办,这时候温峤又过来了。
日落时分,温峤再一次登门了。
温峤还是穿戴的一身整齐,宽袍大袖,风度翩翩地走进了院子,门人小心恭迎,丝毫不敢怠慢。这一次褚暨没有回避,坐在客室的榻座上接待了他,仆人送上来刚煮好的茶。
“我上次瞧见就想说,没来得及说,哎,你这胡子怎么没了?瞧着像我儿子啊!”
温峤见他,坐下第一句话,乐颠颠的。
褚暨感觉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当时还想着肯定会被这人损笑,还有些fēng_liú得意的心情。现在那心情早没了,他却突然提起。
褚暨都快忘了这件事,经此一提醒才想起,实际上他和温峤已经有段日子没见了。
“你跟你这小娘子吵架了?”
温峤饮了口茶放下,第二句问道。
温峤心眼是何等透亮,进门时看见二人的表情动作,立马就猜出了个十成十。非得是吵架了,否则褚暨不至于对个小姑娘一脸严肃,心事重重的。温峤道:“你这样子是有事啊。”
褚暨一向的喜怒不形于色,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然而总瞒不过好友的眼睛。没人知道的事,府上下人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来的。他纳闷,然而也就是纳闷罢了。
褚暨今天有事,不是同这人来斗嘴的,也不在意他嘴上刻薄,他在心里犹豫了许久,谨慎斟酌地开了口:“周玉,我想把她送走。”
温峤听到这句话,惊讶的声音都压低了:“这是怎么了?”他估摸着褚暨跟周玉小情人在怄气,本来还想调笑褚暨几句,万万没料到褚暨开口就要把人送走。这可就不是小事了,温峤难得的认真了起来:“怎么了?为什么又要送走,这纳妾虽不比娶妻,可也不是开玩笑的啊,人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有父有母的,你这怎么好说娶就娶,说送走就送走,你跟我说说。”
褚暨道:“我知道,所以才找你,看你有没有好婚事,另给她说一个,也别委屈了她。”
温峤笑骂道:“你娘的,你当我是专给人说媒拉纤的是不是?我原来是看你身边没人,又刚巧碰见这姑娘,就想着说给你八成合适,你现在让我给她说一个,我上哪给她说一个?”
褚暨道:“她尚是完璧之身。”
温峤大吃一惊地看着他,见他表情严肃,不像是说笑,不由地脸色苍白,一边伸手作势去往他袍子里摸,一边担忧道:“该不是这玩意长时间没用,生锈坏了吧?这得问医啊。”
褚暨不耐的打开他手,横眉怒目,火气冲头:“我在正经求你,谁同你嬉皮笑脸。”
温峤道:“那你跟我说说,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