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微澜套上大衣和围巾,站起身:“好好休息吧。祝你早日康复。”
说罢,就要走。
在他迈出第一步后,林致以极快的速度奔下床,扑上前猛地拉住纪微澜的手臂。
与此同时,“乒乒乓乓”声响起,右手的针头脱落,吊瓶、铁架该掉的掉,该倒的倒。
场面一片狼藉。
林致红着眼说道:“你说完能不能换我说几句?首先,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这不是一时兴起。”
“还记得你在医院陪我的那晚,你跟我说,面对死神,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
林致慢慢松开对方的手臂,看见纪微澜并无想走的意图,才又开口:“当时我看到你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混着粘稠的血液,那道伤疤深得快要划破整个眼尾。”
纪微澜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瞧着林致,从他冒出冷汗的额头,因为动作幅度大而露出的清瘦的锁骨,到右手ji-an出的血迹。
林致也会显得这么的脆弱。似乎自己的一句话就能让他慌了心神。
早知如此的话,他何必走那么多的弯路。
林致说道:“那个时候我守在手术室外整整6个小时。我不是对你邀功的意思。那个时候,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虔诚地祈祷。”
他充血的眼睛好像浮着层朦胧的水光:“我在心里说,如果你能醒过来,那么我愿意交出林氏的所有东西。”
“让一切事物都朝着他们原本的方向前进。不再对抗命运早就写好的安排,心甘情愿地把所有有关的林氏的东西,交给开始的那个人。”
他酸涩的语调混着沙哑的喉咙,说出这么一句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对白——
主人公愿意放弃沙漠里的水源,只愿救活那一个人的性命。
纪微澜的心脏重重跳动了两下。
林致微微抬了下胳膊,似乎想触碰他的头发、脸颊,可终究还是垂了下来。
如果不是嗓子太疼,他真想吼出来:“我能交换的东西不多。我也不是神,我不可能一辈子都过得顺顺利利,呼风唤雨。”
“你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劫数。”
纪微澜哽住了喉咙。他并不是想哭,而是难受。
他颓然地对林致说:“你不也是我的劫数。”
“既然如此,我们能不能重新来过?”林致轻声说。
纪微澜陷入了沉思。他并未回复林致,说道:“你应该了解过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妈只知道抽烟喝酒混赌场。我一直觉得自己从没有被人爱过,就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赔钱货。”
他自嘲地笑了下:“于是,我暗暗对老天说啊,我想过上好生活,只要不用天天躲债,不用为了一日三餐到处捡垃圾罐头,我就满足了。”
“你说你放弃了林氏,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执念。那我告诉你,我放弃什么。”
林致屏住了呼吸。
纪微澜一字字地说道:“既然我连睡觉、吃饭这么小的事情都没办法得到,那么感情对于我,应该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还不如让我做一辈子的孤星,永远体会不到被爱的滋味。”
他对自己下了最严苛的诅咒。只是一句无心之言,想不到随着时间推移,会变成一张符文,紧紧贴在纪微澜的身上。如同一句魔鬼的低吟,无时无刻不纠缠在他的梦里。
他会始终孤家寡人的活着。不受宠爱的来到这个世界,再无牵挂地离开。
纪微澜说:“认命吧林致。我得以过上现在的生活,那么相应付出代价,又算的了什么呢?很公平,不是吗?”
林致愣住很久来消化完这些话。
他咳嗽着往前走了几步,下了决心说:“我感谢神明听见了请求,让你从命悬一线中得以醒来。”
“可是,我不会服从于他。”
林致又拽住了纪微澜的手腕,只使出了一点力气,纪微澜稍一使力就能挣脱。
他不停地重复道:“澜澜,我喜欢你啊。我不会再这么喜欢一个人了。你不用逃开,就站在这里,等着我把你追回来好不好?”
纪微澜一言不发,向后退了两步,手腕轻松地滑出林致的手掌心。
他再也不去看林致发干的嘴唇,苍白的脸和几乎快要瑟缩成一团的身躯。
纪微澜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病房。
后悔、烦躁、无助,这些负面的情绪在纪微澜关上门的一刹那,彻底侵袭过林致的全身每个细胞。自从分手后,他们有过很多次不欢而谈的谈话,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迷茫的让林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可以使劲把人从悬崖边上拉起来;但你无法抵抗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强硬地掰开你的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