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电梯又开了,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有点沙哑:“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莫景深立刻回头,就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他面前,满脸温和地询问。
只见他耳朵上挂着摘掉半边的蓝色一次x_i,ng口罩,头上戴着同色的帽子,身上一身手术服,显然是个手术室的外科医生。
莫景深看清他手上拿着的矿泉水瓶,心道这人多半是刚做完手术下来透口气,忍不住激动询问:
“医生!请问手术室那层楼怎么去?我有家人在动手术。”
想来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那医生也不推辞,只是开口问他病人的名字,还说手术室闲杂人等不能进去。
莫景深压抑住激动耐心答了,结果那医生脸色立刻变了,刚刚的温和瞬间变成同情,好似斟酌半晌,才低声对他道:
“还请你,节哀。”
莫景深顿时觉得自己脚都站不住了,那医生进了电梯,示意他跟着,输入密码按了楼层,这才打破电梯里的死寂:
“病人年纪太大,身体机能不好,送到医院颅内出血严重,虽然尽力救治,最终还是没能挽回……”
莫景深满脑子闹哄哄,时间变得很慢很慢,他好似什么都没听清,又好似什么都听在耳里。
也不知愣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只觉脚底发软,却在伸手摸到冰凉的电梯壁的时候,渐渐坚强起来。
也许是医生的形象太权威,他说去世了,人就不可能还活着,莫景深接受不了这样的噩耗,却又不得不面对,只能找理由说服自己:
n_ain_ai他们住在郊区,这家医院已经是离家最近最好的医院了,因为是外伤,哪怕及时送医,也太晚了,这是客观原因。
n_ain_ai年纪大了,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这也是客观原因……
他有无数个理由说服自己,这都是有原因的!这只是意外!不是谁的错!但他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在这样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在n_ain_ai身边?
就为了出去玩!就为了恶搞一个不认识的人,千里迢迢跑去沪市!
他活到23岁,第一次认识到,自己身上至今还保留着的孩童式的顽皮与天真,是多么大的罪恶!
他爱玩闹的x_i,ng子,不过是他企图挽留自己缺失的童年,所做的无谓挣扎!他以为自己没有妈妈,依然能够健健康康长大,每一天都开开心心!
现在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的任x_i,ng,不过是披着顽皮皮子的卑微。
他完全没必要这样的!
他可以稳重!可以可靠!可以让人信服!
如果那样,他就不会有这样的遗憾,不用面临如今这样心如刀绞的情形!
爸爸出国演出,哪怕第一时间得到n_ain_ai住院的消息就启程回国,这会儿肯定还在飞机上,那n_ain_ai去世,他一定不知道。
大伯年纪大了,家中全是女人,哪怕她们都很厉害,在这样的大事情面前,也需要有人在她们身边。
他是家中孙辈唯一的男丁,许多事情还等着他出面解决,所以他现在不能太伤心,必须打起j-i,ng神,坚强起来。
但眼眶还是不受控制,泪珠滚滚而下,脑海好似分作截然不同的两边,冷静的一边保持理智,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感x_i,ng的一边,早就麻木,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愿意承认。
到了十六楼,电梯停下了,电梯门还没开,一阵阵哀痛的哭声,就透门而入。
电梯门开了,莫景深脚下踟蹰,好似踏过这一步,就要面对无数风霜,一时竟有点发怯。
然而他还是看清了门里的样子,脚步毫不迟疑。
这是一间不算大的休息室,除了一道通向手术室的门,就只有两部电梯可以出入,除了几排不锈钢排椅,什么都没有。
此时他的家人,除了刚刚赶到的他,以及还在国外的爸爸,全都坐在一起。
大伯两眼通红,表情还有点懵,女眷们纷纷抱头痛哭,小外甥还小,不太懂事,见大人哭,也跟着哭。
大伯母两口子穿着同款的碎花睡衣,大概意外发生时他们刚洗过澡,正在院子里纳凉。
二伯母穿着一条灰色长裙,长发柔顺的披着,看着没什么不对,但她穿的,同样是一条睡裙。
堂姐应该是直接从公司赶来的,还穿着一身黑色套裙,往日整洁的白衬衣,此时衣领凌乱。
堂妹穿着简单的t恤七分裤,背着平时常用的水桶包,安静地坐在最边上,正红着眼眶安静落泪。
“哥,到了?”
莫秀澜坐在最边上,听到电梯门开,最先发现他。
莫景深喉咙干涩,不知如何开口,闷闷地回了个“嗯”。
“回来了?走吧!先送你n_ain_ai去底楼,殡仪馆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大伯听得声音回头,见是他到了,也不多说其他杂事,立刻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开始安排老人的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