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嬷嬷即是这楚王府中除他以外,唯一知晓内情的人。
十五年间,也是她亲手将失去双亲的封逸养大成人。因此,对于郑嬷嬷,封逸的态度不像是面对自己忠诚的家奴,倒像是面对亲姥姥似的。
这个老n_ain_ai平时大惊小怪,到关键时刻却是他最信任可靠的人。
一阵寒暄后,封逸总算在王府里坐下了。
他先往嘴里塞一块糕点,享受一番人间美味,偶然想起什么,随意问道:“本大爷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侍立在一旁的管家忙忙回应:“府上并无大事。倒是京城那边,说是大将军南巡时忽遭敌袭,生死不明。宫里那边都在催促卫府那边c,ao办着白事了,谁想今早卫将军却一个人独自回到了府上……”
“那本大爷岂不是又能去京城玩了?”封逸怀念地感慨一声,“前一次本大爷进京的时候,可还在母妃的肚子里呢。”
管家汗颜,唯唯称是。
外封藩王,无旨不得入京门半步。
但假若适逢国丧,每位称得上名号的皇室宗亲必当进京守灵。
卫商曲秉持朝纲之后,七年间已经换了三个皇帝,前两个无一善终,后面的那个……应该也快了。
这次卫商曲遭袭,显然是皇帝搞的鬼。
设下生死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次卫商曲躲过一劫,要入死门的自然变成龙椅上的那位了。
勇气还是值得嘉奖的,之前两位可没他那么大胆又有手段。
此前但凡是卫商曲看不顺眼了,便杀掉,再扶上来另一个皇帝,对外则宣称圣上暴病而亡。卫将军之心人人皆知,因此近年来,皇帝的寿命为什么如此短暂,上至达官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可谓心照不宣。
而这次的皇帝却有些惨了。年纪轻轻,正是富于春秋的年纪,大概是想有所作为,后宫里妃嫔一只手都能数得上来,膝下唯有一位公主,连个皇子也没有。
封逸默哀三秒钟。把他弄死了,也不知道谁是下一个倒霉皇帝。
之前两次国丧,卫商曲大多是要杀j-i儆猴地做个模样,都被郑嬷嬷以楚王尚且年幼,不宜长远跋涉给推掉了。但如今封逸已过了十五岁,只得乖乖地和其他亲戚一起,去卫商曲的地盘上做一回任人宰割的板上鱼r_ou_。
想想未曾见过一面的京都盛景,封逸便有些激动难耐。跑到后院,让差役在他青骢马的槽里多添些饲料,要将自己的坐骑养得膘肥体壮。
他还想到,看大蠢猪的衣着打扮,也是高官厚禄之流,不知会不会在京城呢?
侯非侯,王非王。封家王朝已是摇摇欲坠、日薄西山之相。只要是姓封的家户,皆是人人自危,唯独封逸很是惬意,似乎皇室倒不倒台,与他并未有太大的干系。
大不了包袱一背,带着郑嬷嬷隐居山林。
当个山大王,悠闲自在,逍遥快活,岂不美哉?
第37章 大将军怎么还不来爬龙床
而京城那边, 卫商曲的动作也是令人叹为观止地迅速。
上午回了卫府,下午便带着一身伤,领着一队亲兵踏进皇宫。
两列死士开道甘泉宫, 来自深渊的死亡刀光如江波迤逦, 先将一干宫女宦臣削了个干净, 只留下一个面如土色的年轻皇帝倒在滚烫的骨r_ou_河流里,摸着一滩血腥, 惊惧得几欲发疯。
他也是年少气盛, 只想快刀斩乱麻出奇制胜地刺杀了国贼,谁料竟被卫商曲躲过一劫。
可是他此次本是志在必得, 谁想过失败的后果会是炼狱般的恐怖!
不多时,作为弑君主角的卫商曲姗姗而来地跨入了朱漆木槛。他玉冠高束,身披狼皮长氅,腰上佩剑缀着珠玉流苏,提腿时露出底下黑底赤纹的蛟龙里袍, 一股天生刻印于脊骨中上位者的森然霸气不彰自显。
卫商曲受封卫公, 位列众诸侯王之上, 曾加赐九锡六佾之礼,授金玺、赤绂、远游冠, 不跪君主,佩剑不卸。
他悠然踱步而来, 踩过趴俯在地的帝王跟前, 比之脚下惊瑟不止的真正的一国之主, 更有一种王者亲临的风度。
一个稚幼的小女孩被蛮横地推进大殿, 摔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押她进门的死士拔出匕首,c-h-a在她细小脖子旁边的地砖缝隙之中,“叮”的一声,冷光y-in森,倒映出女孩吓得发紫的脸颊。
“陛下圣安,”卫商曲缓缓弯下腰,对上嘴唇抖得发白的晋朝帝王,一双墨眸深似无底之洞,压抑得人几欲窒亡,直以为三魂七魄都要被吞噬进了地狱,“将为您出谋划策的鲰生一一交代清楚,臣留公主一条命。”
“朕……我说,我说!你不要杀我女儿,求求你不要杀我女儿!”
堂堂一国之君,竟如一条摇尾乞怜的流浪狗般捏住卫商曲的袍脚,又颤抖地松开,唯恐自己的血手印会给这位高高在上的卫公带来一丝一毫的不快。
卫商曲阖上双目,皇帝每说一个名字,他便轻轻地点一下头。直到那叛变的帝王口中所吐露的姓名与他底下人线报上的名字完美对应,便直起身来,稍稍抬了抬手。
两位亲兵握剑而发,刹那之间,血ji-an三尺。
当今的帝王与他唯一的女儿,便在这一抬手之间,人首分离。
卫商曲背过身去,看到殿外风起,一片银杏叶吹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