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对夏玉琦来说根本不能算一件事,他全部的注意力,已经被面前的事物牢牢吸引。
夏玉琦在退出江湖之前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能打败那个打败过自己的家伙一雪前耻,这个愿望在他换了一个方式之后已经实现了,所以在腻烦了江湖岁月之后,他无牵无挂地袖手而去,隐没于山水之中。
舒服日子没过两天就偶遇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模样极好谈吐极好身手也不错,两人一见如故引为知己,酒到杯干没多久就在那小客店里喝得酩酊大醉。彼时夏玉琦年近花甲却还是四十多岁的模样二十多岁心性,喝了几杯就开始感慨一代不如一代长江前浪已逝后浪却连个影子都没,那年轻人弯了一双桃花眼笑得淡然问老哥怎么不收个徒弟自己造浪,老人家摇头晃脑地骂着这么多年了就没见到一个好苗子与其收几个蠢驴木马把自己气死不如一个人逍遥自在,年轻人继续笑说那老哥你看我怎么样?夏玉琦清醒了些,眯着眼瞅了瞅摇头说你天分虽好但是功夫已经练成而且练得不错,我不能再教你什么了,你要年轻十几岁我一定收你为徒。
说完他就一头栽到桌子底下呼呼睡去了。
所以也就没有看到那年轻人脸上写满了阴谋得逞这四个大字的笑。
于是当他第二天睡饱之后打开房门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被人塞进一个雪白雪白的小团子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
昨晚的年轻人笑眯眯地说老哥这是我弟弟你看看天赋是不是很好骨骼是不是极佳天生就是练武的材料你说是吧来玉堂快点叫师父,夏玉琦听得嘴角抽搐,僵着脖子转过头就看到一个漂亮得不得了的雪白团子,雪白团子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然后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师父。
于是夏玉琦的后半辈子就这么赔进去了。
养了雪白团子之后,夏玉琦的人生便有了两个愿望,第一个是再听他乖乖地叫几声师父,第二个是看一次他狼狈的模样。
第一个愿望是因为自打拜师三天和那一肚子坏水的年轻人分别之后,雪白团子就再也没叫过他一声师父,第二个愿望是因为他从未见过他狼狈的模样反而每次想把他整狼狈的时候都会反过来被他整得很狼狈……
第一个愿望在上次他来的时候勉强算是实现了,虽然实现得让老人家很是心酸;而第二个愿望现在也实现了,但是夏玉琦发誓,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再实现。
在他面前的是好几张巨大的铜网,已经倾覆在一边,以他的阅历一眼便可看出,这几面铜网是启动机关时从四面飞速坠落罩下却又被人强行掀翻的,网上有不少极小的利刃,有的利刃上满是鲜血。四周散落着无数的羽箭,箭簇锋锐,有一些被削断成两节,但更多的却是完整的,凌乱地铺了一地,几乎不用想像,就能看到那万箭齐发的惨烈。
而他的徒弟,他那个从来都是一身白衣潇洒自在笑傲江湖的徒弟,此刻却是一身的鲜血,身上插着十数枝羽箭,静静坐在一旁的角落里,肤色苍白如雪。那边的墙壁似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撞破,露出一个大洞能够看到外面楼下的情景,隐隐能映出一分火光。他就那么歪着头火光映着他的脸,半是血红半是黑暗,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外边,一手搁在腰腹处手中紧紧攥着一个明黄色的锦盒,另一手垂在地上,纤长手指无力屈伸,画影落在旁边,已经握不住了。
听到声音的少年缓缓转过头来,涣散的目光聚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来人究竟是谁,勉强勾了勾唇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所谓一点,然后夏玉琦就听到他笑了一声,声音低低的,似乎每一个字都带着喉咙里的血沫,他说,老头子,你来得好慢。
夏玉琦张了张嘴,想要嚣张大笑说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让你得瑟让你不懂得尊师重道看你现在这样子还是得我老人家来救你吧,也想要破口大骂臭小子你没本事就别来闯这玩意儿跟我说清楚多等我两天能怎么样把自己搞成这样你可满意了吧,但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大步上前探了他的脉息度进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内力护住他的心脉,再点穴止血再把怀里那些药掏出来就往他身上撒嘴里塞,许是太久没有做过这些事,夏玉琦的手微微颤抖,却还是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骂你这个臭小子除了找麻烦就会制造麻烦,我到底是欠了你什么你要这么折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