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元对于这种好东西来说不算贵,但这只是定金而已。由于镜片尚需要加工,只能过几日再来取货,届时还要付二十元的尾款,这可就是足足相当于滦州平常人家一年的开销了。但李焅仍然觉得这个价格很合算,在他家乡,别说这种实用的眼镜了,就单单这两块透明的水晶玻璃片就不止这个钱。
来之前就听说东海国物产丰盈,果不其然啊!
正当关志远和店老板相对会心一笑的时候,李焅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老板问道:“掌柜,此镜实在神奇,但它能使远物清晰,到底是缘于何种道理呢?”
老板对这个问题并不陌生,毕竟能来他店中配镜的多数都是用眼过度的读书人,想到这个问题很正常,所以他对此也早有准备,毕竟知识也是品牌形象的一部分。
他当即带李焅走到西墙边的几副挂画旁边,指着上面的眼球图案和各种线条说道:“如此,先生请看。我们知道,人是因为有光才能视物,而光沿直线传播……这种凹透镜便能折射光线,使得……#ap;……便是如此了!”
讲解了一通后,他便得意地转头看向李焅。
这可是最时新的光学知识,一般的腐儒连前提都看不明白,听完这通就该头晕脑胀了,更别说这种北地来的土包——但是出乎他的预料,李焅居然一副听懂了和崇敬的表情:“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光学’吧?把司空见惯的光视作‘光线’,再用几何方法推演验证,不但形成了学术体系,还有了实际应用,真实地解决了眼疾难题……妙,实在是妙啊!”
居然不是装的,是真的听懂了!
老板这下也吃惊了,收起了轻视的心态,对李焅行了一礼道:“失敬了。在下陈以墨,表字纪严,还请教李先生尊姓大名,师承何方?”
李焅赶紧也回了一礼,说道:“受不起。鄙人李焅,字乾一,也无缘得名师教导,只是读了些书,喜欢多想罢了。就如纪严兄之前所述的,我虽能听明白,但让我反过来去讲解这个道理,可就做不到了。我这次来东海国,便是想求得更多的新学实学。说来,还没到传说中的崂山学宫去看看,单是遇到纪严兄就受益不浅,东海国果然是藏龙卧虎啊。”
听到他说是来求学的,陈以墨略犹豫了一下。
陈以墨并非是科班出身,但也多次去过崂山学宫旁听,对新学和东海强盛的关系很是了解,李焅毕竟是敌国的人,若是让他学了这些学问回去,真的好吗?但转念一想,上面东家们都不在乎,他操心这个干嘛?
全体大会确实并不担心技术和科学的扩散,甚至有意地在鼓励这种扩散。早期,确实有人担心过技术扩散会对商社安全造成威胁,但随着他们脚踏实地地干活并面临到一系列的困难,这种担心也烟消云散了。
对技术扩散的担心其实和对技术的轻视是一体两面的事。如果一个人认为一项技术只要有个概念就能轻易变成实物,那他自然也会担心别人也能做到这一点,因而严厉防范技术扩散。
但是,事情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
比如说,蒸汽机的结构和原理都是在东海书报上完全公开的,但是一个宋人或蒙古人就算得到了这种书报,难道他们就能复制出蒸汽机吗?优质钢材从哪来?加工设备从哪来?熟练工匠从哪来?懂得设计和控制公差的工程师从哪来?即使能磕磕绊绊复制出一台,性价比真的就比水力乃至人力高吗?即使真的有了性价比,你又能用它做什么,织布吗?社会制度支撑得起这种集中生产大量销售的组织形式吗?
外界的目光,往往集中在东海人的坚船利炮上,试图仿制出这种利器,却忽视他们在这些兵器背后的一整个体系和无数人的努力。而没有这种真正的文明力量支持,即使是把枪炮的实物和图纸送过去让他们仿,也无法仿制到家。
所以,有什么好怕的呢?愿意学的人就该让他们随便去学,鼓励他们去学,他们就算学会了,也只有在东海才能有用武之地!只有以开放的姿态去创造学术环境,学术才会繁荣进步!
而且,对于现在这个野心逐渐膨胀的全体大会来说,这些学会了新知识的“外人”,早晚也会变成“自己人”的啊。
陈以墨取过纸笔,一边写一边说道:“既然乾一兄对此道有兴趣,那我有一好友,长居东海市,对光学一道颇有所得,李君可去与他探讨一二。喏,我已将地址写于此,你持信去寻他即可。”
李焅接过信,大喜,这可真是意外寻到门路了,于是立刻起身鞠了一躬,感激地说道:“谢过纪严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