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渟淡声道:“没关系。”
陈兵看他的脸色中连丁点的愤怒都没有,仍然拿着手中的刀,认真地雕刻着手中的模型,视线也被吸引了过来,说:“你这模型做得精巧。”
“闹事的百姓压下去了,该商量商量栈道要如何修了。”
陈兵见容渟在说正事,也肃正起来,他说:“云菱山山势并不险峻,只是山上多落石,中间还有断崖,若修建了栈道,连接两座山峰间栈道的铁索容易被落石砸断,这是最棘手的地方,若是建不好栈道,本官都无颜回去见圣上。”
“能想办法将落石引开。”容渟指了指他铺在桌上的图纸。
陈兵起了几分兴趣,说:“我看看。”
他拿起了那张纸,拧眉看了半天,用手指掐着自己的大腿,恨声道:“我怎么又没想到。”
容渟扫了一眼陈兵,看到了陈兵视线所及的地方,“廊亭是让栈道上的木桩木板免受雨水侵蚀,而非抵御落石。陈大人看错了,我的方法,是换一条路。”
陈兵赫然红了脸,“倒是个好办法。”
他把图纸拿在手里,又看向了容渟手中刚有个雏形的模型,“那等这模型做好,可否借给下官一用?”
得到容渟应答后,他将图纸放回了桌上,说:“改日下官会叫人来取。”
夜晚起了风,窗户上糊着的云母纸被吹得像是某种乐器,奏着呜呜咽咽的乐音,像是下一秒就要气尽,被夜风撕成碎片似的。
陈兵站在这里才一会儿,不满地皱眉,“先前我请殿下到我那儿住着,殿下不肯,如今天气突然冷了,殿下还是没有回心转意吗?我那儿,有厨子、有丫鬟,我女儿还常常往这里送些她做的点心,房间也敞亮,住起来舒服许多,不比您在皇宫里差。皇上将您交给了我,我可不能让您吃了苦。”
明明是皇宫里长大的小孩,却像是享不了福一样,一张桌一张床,就是他现在所住的西厢房所有的摆设,他一个寒门出身的官员都觉得寒碜。
容渟笑了起来。
他那张脸即使不笑,都能使人一见,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词就是“漂亮”。
笑起来更不得了,柔和了眼角冷戾的线条,化了身上的霜与雪,眼里的冷意与戾气都被垂落的睫毛遮挡,反倒生出了几分纯洁与无辜来。
这样乖巧的笑容就会让人觉得,不管别人要求他什么,他都会照做的。
陈兵被这样的笑容蛊惑,以为容渟终于听了他的话,大喜过望,未等到容渟回答他,就先说道:“下官现在就去找人为您收拾屋舍。”
“不必了,多谢陈大人。”容渟转动着轮椅,握住了桌上的绣刀,用刀柄弹走了桌上的木屑,与陈兵分立在这小小的房间的两侧,如同隔着楚汉河界一般,两人被照在墙上的影子相隔甚远,“我在这里,住习惯了,不必麻烦陈大人。”
陈兵一更,负起手来,“你这里要什么,没什么的,怎么会住得习惯……”
他看容渟不像是会回心转意的样子,提了三次都被拒绝,就知道这件事没希望了,陈兵的眼色微微黯了黯,多看了容渟一眼,说道:“夜也深了,下官先告辞了。”
乌鹊送客出门,回来后,还没接近那间四合小院,就撞见了拎着两个篮子出来的怀青。
定睛一看——
“这不是陈大人送的鸡蛋吗?”
怀青停住步子,回他,“九殿下说,让我找地方扔了。”
乌鹊从怀青手里接过一篮,掂量了掂量,一脸的可惜,“说扔就扔啊。”
“陈大人真的很关照九殿下,方才我送他回去,一路上他一直在问九殿下能不能吃好住好,他的一片心意,就这么扔掉,不好吧……”
“九殿下就是这样的性子。”
怀青叹了一口气,倒是见怪不怪,“毕竟处处都是想要他的命的人。”
怀青对乌鹊说道:“你记住了,能让九殿下毫无芥蒂的,只有宁安伯府那位四姑娘。你没看到吗?今天白日里宁安伯府那辆马车送来的时候,九殿下有多高兴?”
乌鹊摸了摸脑袋,和怀青一块儿去扔鸡蛋,他还是舍不得全扔,留了几个,打算第二天喂狗。回来回禀时,见容渟手里拿着个梅花缠枝的袖炉。
袖炉的铜质匀净,里面还没有烧炭火,点熏香,只是个死气沉沉的物件,可容渟捧着,瞳仁中就有十足的欢喜,炭火、袖炉、熏香,还,被他摆成了整理的一排,摆在桌子上。
今日宁安伯府来的马车,是乌鹊迎过来的。他自然认得,那些都是姜娆送过来的东西。
这整整齐齐一排,一进门就能看见,大有睹物思人的架势。对比着那些被扔掉的鸡蛋的境遇,简直天差地别。
乌鹊回去后,心服口服地用肩头碰了怀青一下,同他说道:“你说的,真没错。”
……
一个月时间杳然过去,转眼到了九月下旬。
扈棠见姜娆最终还是没能去云菱山,就常常到宁安伯府来陪她,为她解闷。
明明九月中间还是没那么开心的,但等到九月下旬后,她显而易见地看到这个冷若冰霜了快一个月的小美人,在收尾的这些天里高兴了起来,眼里有了光,脸上的妆容也好好画了,看上去光彩照人。
扈棠:有猫腻。
但她没有想清楚猫腻是什么,直到有回来找姜娆时,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