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早在天嘉三年,陈文帝便派人送信到寿阳向齐国武成帝求和,武成帝同意之后,派散骑常侍崔瞻来陈国聘问,并把南康愍王陈昙朗的遗体送还给陈国,两国一直交好至今。
但求和是求和,无论是陈文帝还是即将登基的陈宣帝,都很清楚“江左不可无蜀”以及“守江必守淮”的道理。
长江中游的江陵和上游的益州对陈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淮水的得失却也直接影响南朝的兴亡,凡淮南在南朝手上平安无事的年代,南朝的统治就稳固,一旦淮南丧失,南朝政权便岌岌可危。
三月陈顼令吴明彻征西梁攻江陵,就是因为江陵对南朝来说太过重要,如今因为韩端的原因夺取了江陵,但陈国却还得提防周国卷土重来。
因此在这个时候,陈国必须与齐国交好,否则周军来攻时,齐国再起大兵出淮南,上下夹击,亡国之祸便在眼前。
而韩端此时率部曲进广陵,也是陈国朝廷上下乐于看到的事情。
淳于岑今日来渡头见韩端,给予口头上的支持以及“以江东豪强身份”的建议,便是淳于量这个老狐狸的意思。
但不得不说,韩端在误打误撞之下,却是挑了一个进入淮南最好的时机。
与淳于岑在渡头小聚片刻,便抓紧时间继续前进,船队出了京口堰横渡大江。
时下京口一带长江江面宽达四十余里,站在船头极目远眺,只见水天一色、帆影点点,感觉如同海上行舟。
到得对岸瓜洲渡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此处却不比京口渡,进堰就得交钱,七条三百石船竟然要交八千钱的关津税,令得老严心痛不已。
“这些齐国的关津吏不但心黑,而且胆子还大。”
韩端站在船头看着渡头上的齐国税吏,向身后的褚申问道:“叔明,从此处到广陵,还有几道关津?”
褚申回道:“还有两道,其中一道为淮南豪强高氏私设,按船只大小收钱,我们的三百石船只收五百。”
私设堰埭关卡收钱之事,丹徒水道和破岗渎两岸的南朝豪强也没少干,因此韩端并不觉得奇怪,但他也没打算给钱。
向官府设立的关津交钱,是因为他还没在广陵立足下来,不想太早让广陵的官府警觉,至于所谓的“淮南豪强”,他正愁没有借口打上门去呢。
关卡还在其次,这邗沟之上,最烦的还是那些水贼,韩家的粮船去年刚开始走邗沟运河入淮南时,一天就能遇到好几拨,张和亲自率人剿灭了两股之后,那些水贼才不敢再来招惹韩家的粮船。
船过堰埭,从一望无垠的大江驶入二十来丈宽的邗沟运河,感觉一下就变得局促。船夫们都是常跑这条水道的,不用人吩咐,一入运河便升满帆全速前进。
只半个时辰,便已经驶出了一二十里,照这个速度,再过一个时辰便能到达广陵。
正在这时,却有一名部曲走到船头来向韩端禀报:“郎主,后面有几条轻舸,似乎是水贼的哨船,我们要不要打出旗号?”
先前韩端听了淳于岑的建议,在大江上时便将电威将军、山阴义卒的旗仗都收了起来,此时听这部曲一问,褚申便道:“水贼们不知道是韩家的船,郎主只需竖起韩字大旗,便可让其知难而退。”
韩端沉吟片刻,却道:“要在淮南扎根,就必须将邗沟运河掌握在手里,今日水贼找上门来,正好让他们给这运河上所有水贼都传个信。”
严友元问道:“郎主的意思,是要将这些水贼收为己用?”
韩端颌首道:“淮南与江南一样,都是水网纵横,若无水军实难成就大事,收了这些水贼后,便可在此基础上将水军组建起来,却比自己从头开始要轻松多了。”
“升我牙旗,鸣金!所有船只落帆抛锚!”
鸣金一声,各部士卒停止前进原地待命,这本是步军使用的号令,水军之中号令白日用旗、夜晚用灯,但韩端麾下部曲都是步卒,所以现在只能使用步军的号令。
只过得片刻,韩端乘坐的船上便冉冉升起一面绣着“韩”字的大旗,随即又是一声铮响,船上三面帆齐齐降了下来。
后面的船只收到号令,也立即降帆抛锚,并将韩端的命令继续向后面的船只传递。
船队停下不过半刻,就见后面三四条单帆走舸如奔马般疾驰而来,转眼间便驶到了韩端所乘船只右侧数丈外,方才降半帆将速度降了下来。
走舸上的人已经看清了船头悬挂的“韩”字大旗,正要升满帆离去,却听船上一人高声喝道:“会稽韩氏家主在此,邀尔等上船说话。”
走舸上十来名水贼听得此话,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过了一会,那领头的贼首方才回道:“既然是会稽韩家的船,那我们就不来打扰,韩家主有什么话尽管说来,我就在这儿也能听得清楚。”
韩端站在船头,哈哈笑道:“本以为尔等刀口舔血,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想却是胆小如鼠,既然你不敢上船,我也不勉强。”
那贼首听韩端一激,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于是梗着脖子吼道:“谁说我不敢上船?”
说罢便命人将走舸缓缓划近大船,然后顺着船上放下来的软梯,“噌噌噌”地爬了上去,刚一站稳便大声叫道:“我上船来了,韩家主还有何话说?”
韩端这时才将此人看了个清楚。
头上乱发草草地扎了个发髻,插了根木头削成的簪子,寸许长的胡须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