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歆似乎很快就接受了现实,他和苏湛说,让他去高等学院替自己请个长期病假,陈缌公司那边他也去不了了,虽然不算是合同违约,但总得和人家说一声……
苏歆说一句,苏湛就嗯一声。苏歆说完了,苏湛还站着不动。
他看着儿子:“你想让我帮你处理的,就是这些?没别的了?”
苏歆目光空空洞洞望着窗外,好半天,他才轻声说:“爸,你去议长家里,把我的东西都拿回来吧。”
苏湛想了好半天,还是哑声道:“歆歆……”
苏歆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爸,你不用劝我。我都明白。”
他说“明白”那两个字的时候,眼泪就顺着眼角流淌下来了。
苏湛走过去,他用手掌给儿子擦了擦眼泪,又胡乱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眼角。
“歆歆,别怕,我和你爸都不会放弃你的。”苏湛哑着嗓子道,“到什么时候,咱们三个也在一块儿。”
苏湛找到左海洋,要他把苏歆落在他家的那些东西还给他。左海洋不肯。
“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不会和他分手的。”左海洋平静地看着苏湛,“我会照顾歆歆,我活着多久,我就照顾他多久。”
苏湛的神色有些木然,目光里充满了疲倦,他像是不堪重荷般靠在墙边坐着,垮着肩膀。
“议长,你这是何必。”
左海洋低着头,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让我就这么撒手,我办不到。你不知道我和歆歆……我们……”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左海洋还是说:“再给我点儿时间,阿湛,我会说服歆歆的。”
苏湛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其实苏歆并不像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接受现实。
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还是温和顺从的,但是偶尔,绝望也会从他的内心不受控地涌出来。
那次是乔桐送了吃的去医院,他一口一口地喂给儿子,虽然是苏歆一直很喜欢吃的菜,但是那天苏歆却没吃下多少。
“爸,能不能弄点药给我。”他突然说,“能药死人的那种。”
乔桐的脸都白了!
苏歆看看他,又笑了笑:“我开玩笑呢。”
这当然不是在开玩笑,乔桐不会看不出来。他放下碗筷,给儿子放平了床,又给他盖好。
躺下时,苏歆又突然说:“爸,为什么我的命这么不好?都快结婚了,出这种事。”
乔桐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这段时间,左海洋彻底停止了国会的工作,他每天都会来医院守着苏歆,只有在苏湛两口子过来的时候,他才暂时离开,去休息一会儿。
那天他看着乔桐红着眼睛离开,就明白苏歆大概又说了什么。
他进来病房,为苏歆调节了一下室内空气流动,然后低头看看他,像调侃似的,轻快道:“你又说了什么怪话,把你爸说成那个样子?他也不年轻了,心思又脆弱,你可别往他身上加砝码。”
苏歆笑了笑,没说话。
左海洋在他身边坐下来,又拿了消毒毛巾,给苏歆擦了手和脸。
他俯身看着苏歆,小声问:“能亲一下吗?”
苏歆咧嘴一笑:“不行,我刚刚吃了大蒜。”
左海洋也笑:“那算了,等会儿贺承乾他们还得过来,万一我一张口,熏他们一个跟头。”
他在苏歆身边坐下来,给他剥着水果:“你嘴唇都干得起皮了,维生素摄入不足,我今天买了很甜的苹果,等会儿吃完得仔仔细细刷牙,万一蛀了就麻烦了。”
苏歆不出声。
左海洋又道:“等会儿江昶也要过来,他现在刚刚能走路,自己还是个歪歪倒,也不知道非要过来干嘛,还得贺承乾扶着他……”
他絮絮叨叨的,像寻常那样,尽捡些琐碎的事情讲给苏歆听。
“简南方都快疯了,竟然走路会同手同脚,怎么都改不过来。你看见就知道了,特别僵硬,活像个机器人。陈缌也快疯了,你知道他想了个啥办法?他找了条狗,拴在简南方的胳膊上,你说奇怪不奇怪,简南方遛狗的时候就不会同手同脚。这叫什么事儿!”
苏歆被他逗得咯咯直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们都说,这下麻烦了,简南方上哪儿都得带着条狗。市际通途的超音速车不让他上,说不能让宠物上车,得另外托运。简南方急了,说我这是导盲犬!人家说,你眼瞎啊?他说,我眼睛不瞎,可我腿瞎啊!它总是顺拐!”
苏歆笑得泪流满面。
左海洋起身,找了块棉帕子,弯着腰,给苏歆把脸上的眼泪仔细擦干净。
“我都不知道是该同情简南方还是该同情他那条狗……”
“左海洋。”苏歆突然打断他。
左海洋低头望着他。
“我们分手吧。”苏歆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