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黏在一起的胡子盖住男人大半张脸,他醉眼惺忪的眸子看到请安的沐世子时,猛然闪过一缕慑人的寒芒。
惊得沐世子后退半步,行礼的幅度更大几分,“师傅既然来到京城,为何不去国公府?哪怕您给弟子带个口信,弟子也会赶过去侍奉师傅左右。”
“弟子?!”
男人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我可不记得有受过你拜师礼,一介乡野草民不敢让风靡京城的沐世子侍奉。”
“长青先生。”
沐国公夫人强打精神,轻轻推开嘉敏县主的搀扶,上前两步,把尴尬站在原地的儿子牢牢护在身后,低声道:“小儿拜长青先生为师,跟随您习武练兵的事情天下皆知。纵然小儿有得罪长青先生的地方,念在他年轻不懂事的份上,请先生莫要计较。”
“哈哈哈。”
男人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湿润的眼角泪水越流越多,明明是大笑,听起来带有几分的苍凉悲痛,笑声令人不舒服,莫名沉重压抑。
“计较?我有什么资格计较?!”
“长青先生!”
沐国公夫人作势扶住身体摇晃,仿佛宿醉未醒的男人,重重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表哥,过去的事已经不可挽回,您也不愿意让她在天之灵不得安宁吧。”
男人身躯猛然一顿,缓缓垂下脑袋。
“毕竟她最在意翼儿。”沐国公夫人眼泪滚滚落下,哽咽道:“也一直记挂着我,不愿意让我们被刘氏那个贱人欺负。”
“表哥,当日的事你不知晓,其实”
“你不必再说!”
男人颓然般打断沐国公夫人的话,抹去眼角浑浊的泪水,睿智洞察一切的目光令沐国公夫人心中泛起寒意,“广佛寺的火不是我放的,我亦没脸再见她的英灵!”
“表哥”
“亏欠你的,我已经偿还了,以后你自己好自为之。”
男人目光先是落在沐世子身上,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身高,唯有气势却完全不同,记忆中的她那般洒脱,潇洒从容,敢说敢笑,同一群男人打闹在一起。
明明下得一手臭棋,偏偏爱找高手对弈,被她察觉让棋,她便大发雷霆。
可是不让棋的话,她连十招都撑不过啊。
每次同她对弈,他都需要耗费许多的精力,比同高手对弈都累。
然而在作战时,她严谨认真,雷厉风行。
不甚高大健壮的身躯给人稳重的感觉,令骄兵悍将们心甘情愿的追随她左右。
哪怕他们到死也不清楚,被他们推崇敬佩的少将军是个女孩子!
男人眨着眼睛,不愿再落泪,当目光移到沐世子身边的嘉敏县主身上时,勃然大怒,“她又是哪个?”
嘉敏县主感到一阵杀气袭来,莫名有股恐慌,绝色脸庞白上一分,然她还能保持往日的优雅风度,款款行礼,“见过长青先生。”
虽然她意外名扬天下的长青先生竟是一名邋遢的中年男人,但是长青先生的名头却是极为响亮的,据说他是当代鬼谷子的唯一传人,有神鬼莫测的兵法。
当今圣上几次下令寻找长青先生,但是为隐士高人的长青先生一直行踪飘渺,颇有看破红尘,不愿踏足官场的潇洒劲儿。
嘉敏县主竟是不知自己的兄长是长青先生的弟子,而且母亲好似同长青先生关系匪浅。
“你别吓唬她!”沐国公夫人拽住嘉敏县主,眸子躲闪不敢同男人相碰,“她什么都不知道,刚刚被我接回来。”
沐国公夫人顶着长青先生的冷笑,咬着樱花般柔美的朱唇,“她自然是我的亲生女儿。”
“原来如此,啊,没了一个,再找回另外一个。”
长青先生面容凄苦悲凉,转过身体直接向广佛寺方向跪倒下来,双手合十,低声道:“大慈大悲的菩萨,信徒愿意以身为祭,求得菩萨垂怜,施展高深佛法,破除一切污秽,令生者永生,令英魂重聚”
“表哥!”
莫名沐国公夫人后背仿佛闪过一抹凉意,高声道:“您就不能让她安息吗?你当明白她杀气太重,没有高僧化解的话,灵魂会变成恶鬼,为祸人间!”
长青先生声音转为低沉,嘴唇轻轻蠕动,离着再近的人都听不清他到底念得是什么。
沐国公夫人却想把他的嘴堵上!
可是她更担心一向放荡不羁的长青先生说出不可说的秘密。
当日她也是查遍家里留下来的残缺秘法,又用酒灌醉长青先生,才补全了锁魂耗费无数心力得到她的血和头发她做这些不是为了自己,只盼着她的英魂能得到佛法的滋养,化解她的杀伐之气,盼着儿子女儿都能过得好。
然而一向支持帮助她的表哥怎就不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呢。
她为此日夜被噩梦折磨,其中痛处又有谁知晓?
嘉敏县主看看神色呆滞的兄长,又看看紧张慌乱的母亲,轻轻咬着朱唇,笼在袖口的手缓缓握紧,她绝不要再回西北那处人家去了。
她是太后娘娘亲封的县主,谁也不能再轻视她。
倘若长青先生不识好歹,她“娘亲。”
再一次搀扶住沐国公夫人,嘉敏县主对缓缓站起身的长青先生说道:“你若伤了我哥哥和娘亲,不管你是谁,纵然你有改天换地的本事,我仍然不会放过你!”
长青先生闻言惊讶回头,有一瞬间恍惚,好似两道身影重合在一起,“桦儿?!”
不是?!
虽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