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成心里一阵空虚失落,他暗讽自己,世间果然是无不透风的墙。转身从房内拿出一样东西,小心翼翼的捧给凤孙。“这原本是要送与你的生辰礼物。”凤孙接过来一看,乃是一个木制的笑脸娃娃面具。凤孙摸索着面具,低着头,声音略有些沙哑,“我甚是欢喜。”
玉成抹了把脸,站起来,“我同父母亲告别一番,明日,便走……。”
凤孙拉住他,“我欲送十娘子回崔家,阿兄假托相送一同出城。此行莫要告知他人,否则,便走不了了。”
玉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收拾一下,你,等我片刻。”
凤孙的表情复杂紧张,欲言又止,最后拉住玉成的袖子,似是经历了艰难的挣扎才松开了手,“阿兄出城后在莲花山外十里的寄柳亭等我。”说罢,转身出了门。
玉成并没有拿那份地契,趁着凤孙出门的空挡将那绢帛偷偷的压在了枕头下面。他默默的跟随着凤孙上了马车,一路无语,又在莲花山下下了马车,想了一想,终究是没有听从凤孙的吩咐,朝着江都方向踟蹰而去。不知道走了多久,眼看天已经黑了。他突然想起自己从前在城外栖身的场所,不知道如今是不是还能住下。他一边慢慢的走,一边想起这些时日在仇家的一切。自己无依无靠的乞儿一个,过了几日锦衣玉食的日子,这世间的富贵都享用过了,如今可算是值得了。
其实玉成能进仇家,做仇家万众瞩目的长子,大半原因是仇寅的突然起意,玉成的过错先前是被仇寅的承诺诱惑,而后又贪恋了富足的生活。即使被凤孙发现,他亦可以理直气壮的呆在仇家,毕竟,如今仇家家主还是仇寅。关键就在,如今在玉成的心中,富贵,仇家,仇寅,……甚么都比不上凤孙。他无意识的遵从着这样一个可笑的规矩——就算全世界都认可我了,可是凤孙不认可,那么我要世界何用?所以,玉成心酸,沮丧,悲痛,……没有一丝一毫是因为再次沦为乞儿,而是因为一路想起凤孙如玉的脸庞,清冷的身姿,心里一阵阵的发酸:原来他一直不曾信我,终日想的不过是如何将我“赶”走。玉成深深叹了一口气。
早些时候栖身的场所又破旧了不少,另有乞儿蜗居在此处,见又有人来,难免怒目。然玉成一身的华服,容貌俊美,他们不知道身份,只当是那家富贵公子。几个乞儿小声嘀咕了一会,自动给玉成腾出一个空地儿来。玉成缩着身子靠在墙角那处,心想,黄粱一梦,如今真是该醒了。瞌上眼睛,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大呼一声,“大郎。”玉成张开眼睛,一个小小的身影猛的扑了过来,玉成苦笑着,“木儿你如何到这里来了。”
木儿抱着玉成,低声哭泣道:“奴找寻不到你,小郎也找不到你,全家才知道你又出走了。”玉成四顾,果然看见凤孙独自打着灯笼,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早已经泣不成声。
玉成慌忙站起来,“你,你如何跟来了?”
凤孙默默不言,从他身后的黑暗里走出一人,身材高大,身着玄衣,笑称:“我儿竟是为何又要离家出走?”
玉成心虚惭愧的低下头,“鄙原本不是你儿子。”
仇寅一个巴掌见玉成扇倒在地,“逆子,又说这等混账话。”凤孙慌忙扑过来,将玉成搀扶起来。玉成抬起头,半边脸顷刻肿胀起来。凤孙抚着玉成的脸颊,“阿耶好狠的心。”
仇寅不怒反笑,慢慢的走过来,大声道:“父教子,天经地义。”
周围熟睡的乞丐都被吵醒了,被眼前这一群人的气势骇住,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十几个家奴一涌上前,将无关人等一一赶走,顿时破屋内只剩下父子三人。仇寅本就生的高大,做了多年的庄主,积威雄厚,如今又在盛怒,强大的压迫气息在破屋子里蔓延开,屋内的空气陡然降了几度。
玉成畏缩在地,凤孙安抚了他几下,慢慢站了来。仇寅怒极反笑,“我儿如今竟是要忤逆为父?十几年的书竟是白读了?”
凤孙的表情淡淡的,带着坚定的意味,“曾子曰:若夫慈爱恭敬,安亲扬名,则闻命矣。敢问子从父之令,可谓孝乎?子曰: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争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
仇寅脸上白一阵绿一阵,“不义,则诤之?为父何事不义?何来不义?我儿又何曾听过为父之令?”
凤孙脸色惨白,“阿耶,非要我将事情原委都和盘托出吗?”
仇寅眼角跳了跳,转过脸,露出几丝狠厉,语气却丝毫不在意,“若定要如此,随你意就是。”
玉成被仇寅那一巴掌打的头晕眼花,伏在地上好久,此时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凤孙背对着他,脊梁倔强的挺的笔直。玉成心里冰凉一片,冲着仇寅鞠躬道:“仇郎君,承蒙您收养,鄙感激不尽。鄙乃是卑鄙乞儿,万不可因我同小郎分歧。鄙今日不告而别,本是考虑不周,望郎君莫要迁怒小郎。”说罢,竟然跪下磕了一个头。凤孙哑着嗓子低声喊道:“不许跪,你为何要跪他?他,他……他是……”
仇寅冷笑,一拍手,有两个高大的家奴走进来,禀报道:“阿郎,那几个乞丐已经赶远了,周围已经戒备,还请阿郎再示下。”
仇寅一字一顿慢慢的道:“甚好,莫让一人靠近此处。”家奴告退而出,仇寅才再次看向凤孙,笑道:“我儿才刚说为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