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姐也跑出来,笑着说:“我说下午才到呢,怎幺这样早?”
我顿时魂飞魄散。
外公不会是娇姐口中的“姐夫”吧?那我应该叫他做“姐夫”还是外公?
啋!大吉利是,开什幺玩笑?
“哎,你是……”抢先一步出门的娇姐愕然望着外公。
原来她不认识的。真是啊,吓得我的小心肝无端端地怦怦乱跳。不过想想原来也是自己胡思乱想,若娇姐口中的是“姐夫”是外公的话,母亲会当场疯掉,还有心情说几担饼?
母亲对外公的突然到访似乎毫不惊讶,只是神色有点激动。
娇姐走后,外公四周打量屋内环境,点头说:“看样子不错,那个小子倒没有亏待你。”
那个小子显然是指我的父亲大人周挺阳。
外公是国内大困难时期移居到香港的,那时候没有边防可言,从深圳河游过去上岸后就能自动成为香港居民,毕竟当时香港的经济还没起飞,生活条件不比国内好多少,还有人从香港跑回来讨生活呢!
自从外婆过世后,外公想将母亲迁居到香港,但母亲执意要嫁给父亲,外公反对无效之余一气之下再没有回来过,除了逢年过节母亲打电话给他拜年外,基本上没有联繫。
当年他回来就是为了接走母亲,现在呢?
我终于知道那不祥的预感是什幺了。
“小轩,帮我研点月饼皮。”母亲找工夫支开我。
我来到厨房一角,从母亲揉好的麵团中扯出一点点,搓圆,用面棍一点一点地研开。
“手续我已经全部办好了,过了中秋随时可以走。”外公说。
“这幺快办好了?不是要排期幺?”母亲问。那一晚,她不止是说说,还着手行动了。
“我是孤寡老人,子女来港照顾是优先批核的。况且我几年前开始申请了,早就批死你有今天!”
我慢慢地,细心地将麵团搓开。好的月饼除了馅料做得好味外,皮一定要够薄,纤薄如纸,举在手裏,半透着光,如许多年前的月亮,带着幽怨昏黄回忆的月亮。
母亲已经决意离开。既然父亲不肯离婚,她只能用这个方法来间接离异,时间拖久了,父亲不肯也得肯。
“阿爸,你别怪他好不?是我要离开的,不关他的事!”母亲的声音带点哭腔。
“你还帮他说话!你还帮他说话!”外公气得发抖。
母亲哭,没有答他。
“阿兰。”外公歎了口气说:“阿爸明白你的心事,你是为了他才要走吧?”
外公明白,我也明白。
一切都是为了父亲。两个家庭的隔阂被打破,以后有意无意的冲突自然陆续有来,与其最终让父亲去痛苦决择,母亲提早自动放弃,避免他陷入两难的局面。
因为挚爱,所以离开,情到深处无怨尤!
“我搬到彩虹邨了,地方大些,附近就有官立学校,小轩读书也方便,不用每天坐个多小时车上学。”外公已将一切準备功夫做妥当。
母亲是他的女儿,他了解她的心意,也知道她不得不走这条路,预先铺排。
“小轩,你捨得离开爸爸吗?”母亲问。
“爸爸知道这事吗?”我依然高举着薄似明月的饼皮,对着光,看旧时月色。
“他知道我们就走不成了。”母亲幽幽地说。
父亲如果知悉,说不定会将我们禁锢起来不让出门口,要走只能先斩后奏。
“你捨得走吗?”我问母亲。
“不捨得。”母亲说。
我手中的月亮顿时断裂成两半。如果母亲答不知道,那表示她还没下定决心,现在她如此明确表态,那就是要走定了。
“如果你捨不得爸爸,我会让人将你带到城裏去。”
我努力地将破裂的明月续上,但无力挽天,它变作含混不清的一团物事,不能团圆,只有一切重新开始。
“我会跟你一起走的。”我将粉团铺在桌面上,狠狠用力再度研展过去。与其半死不活地延续,不如一切全新开始。
“小轩,我的心很痛。”母亲忽然蹲下流泪。
我从后面抱着母亲,伏在她背上,心裏一般的痛。
雪白的複写纸上,我用彩笔依次点上颜色,七色,彩虹的颜色,慢慢地描画。
从外公住的彩虹邨,游过天空,落在父亲的身旁。
只有彩虹才可以跨越天与地,缩短时间与空间的距离,如果我能踏上彩虹,就能随时随地到达父亲身边。
“怎幺又趴着睡觉了?”父亲轻拍我的脸孔。
我抬头,揉揉眼睛,也揉去眼中的泪水。
“画什幺?画彩虹啊!”父亲笑着拿起来画纸。“我又知道我家的小家伙有一个喜好了,喜欢彩虹!要是天上见到彩虹,爸爸一定会摘下来给你!”
我闭目将父亲的大手贴在脸上 ,感受那粗糙有力的温暖。
“来,抱你上床睡。”父亲用另一只手拦腰抱起我。
“我不想睡。爸爸,就这样抱着我好不好?”我说。平生第一次向父亲提出要求,离开的日子再没有几天,此去经年,何日再相见?
“好,爸爸现在就摘下彩虹给你。”父亲将椅子拉到窗台前,坐下,将我放在他的大腿上。
我将身体紧紧贴着父亲身体,如血脉相连,侧头看他很专注地将油彩颜色一点点地画在我的指尖。
父亲看看我,眨眨眼,有点调皮地笑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