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惊疑不定,但纪化笑个不停,她只好颤抖著接口:
「那杀人……又是……怎麽回事?」
「喔,那件事啊,」纪化又喝了口杯中的红酒,天生秀丽的脸上浮现迷人的红晕:
「那是他十岁时候的事,那小子脑袋没有纪家人好,虽然念书念得很拚命,但是好像总是拿不到最好的成绩,这本来是我唯一觉得安慰的事情。」纪化笑了笑,
「可是那天不知道怎麽了,终於给那个笨蛋么子拿到了第一名,全家人都很高兴,大哥还替他把奖状表起来,称赞他干得好。我那年国三,不知道拿了多少次第一名、多少次优胜,可从没人这麽称赞过我,好像我有这样的成就是应该的一样。」
纪化玩著餐巾纸,淘淘不绝地续道,
「这还不打紧,那笨蛋竟然拿著奖状,小跑步到我面前,就这麽一丁点的孩子,仰著头跟我说:四哥,我办到了!都是托你的福,谢谢你!你相信吗?他竟然说谢谢我!还露出那种笑容……」纪化忽然露出神秘的表情,放低了气音:
「我再也忍无可忍,就骗他说阳台有好看的东西,趁他伸著头在找的时候,从背後推了他一把。那是家里三楼的阳台,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著他从我面前倒栽下去。」
「就为了这种事……」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又有些难以致信。
「很不可思议?对啊,当时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好像被魔鬼附身一样。但是很爽,你一定不知道那种感觉,好像有什麽积在心里很久的东西,在一瞬间清空那样。」
纪化低笑著。但他没有告诉女人,当看到小弟像破布娃娃一样掉下去後,他以为自己完蛋了,连夜逃到离家附近最近的公园里,十五岁的孩子,就算想逃也无处可去,只能瑟缩著躲在草丛里,直到夜色降临。
最後来找他的人是二哥,二哥纪岚一向是他在家里最害怕的人,他一眼就看见躲在草丛里发抖、哭泣的纪化,蹲下来把他揪了出来:
『你在干嘛?小宜出事了你知道吗?快跟我过来,一起去医院。』
月光下的锐利眼神,彷佛看穿了他一切罪行,直直地刺入纪化发颤的心。
他也没有告诉女人,当他怀著上刑场的心情,到医院的病房探望终於清醒的么子时。看到的却是么子灿烂的笑脸,还有自己倒映在铁栏杆上的错愕表情。
『啊,太好了!四哥你没事!』
还记得么子颈椎骨折、双腿上著石膏、据说连右手都粉碎x骨折,浑身是伤地躺在病床上,兀自用包著半边绷带的脸对他笑著:
『我记得四哥那时候一直想拉住我,但我掉下去就没了意识,还担心四哥会不会一起摔下来了呢!还好四哥没事。不好意思,我竟然这麽不小心,一找东西就忘记脚下,四哥,等我好起来,我们再一起去找你说的那种鸟喔!』
从那个时候开始,纪化就确定他讨厌自己。
他讨厌么子,讨厌这个家,同时更讨厌对这个家言听计从的自己。
手机的铃声打破了纪化和女人的僵硬。纪化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只瞄了一眼,便咧开唇笑了起来,他把手机萤幕转向脸色苍白的女人:
「看!『来得好』真的来了呢!来找他最喜欢的四哥了!」
纪化一边笑著,一边清了清嗓子,把手机凑到耳边,按下了接通键:
「喂,小弟。」语气瞬间变得无比温柔。
电话那端传来男人的声音:「喂,是四哥吗?不好意思,我是纪宜。」
「小弟啊,怎麽样,最近过得好吗?上次替你们找的房子还ok吗?」
纪化背对著女人,语气温和地问著。
「嗯,很好,我和小鱼都住得很惯,租金也很合理。四哥,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再麻烦你一件事情……你现在很忙吗?」纪化刻意按下了扩音键,让女人也可以听清楚对方的声音。纪化朝女方露出笑容,又把唇贴回手机:
「还好,有什麽事吗?」
「就是,四哥记得我在老家,有一个木头锁著的柜子吗?其实那里面放的,是我妈以前写给我的信。我现在回不了家,也不想再和家里有瓜葛,但只有那东西我非拿回来不可。四哥,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纪化扬唇笑了,声音却忽然变得忧心忡忡:
「这样没问题吗?由我来做这件事情,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吧?阿姨的信。」
「嗯,没问题,我相信四哥。」电话那端的男人说。纪化的笑意更深,语气却相对温柔,像个天下最慈爱的兄长:
「小弟,你还是自己回家一趟比较好吧?家里人都很担心你,你离家那麽久,大哥想你想得要命,其实父亲也是。找个时间回家吧!如果觉得不好意思的话,我可以替你跟父亲说,我想大哥也会帮你。」纪化唱作俱佳地说著。
「谢谢四哥……但我想,现在还不是时候。」
电话那端的男人似乎苦笑了一下,又复用感激的语气:「抱歉,小鱼在叫我了,就先不说了。妈妈的信就麻烦你了,四哥,时间的话晚点打电话再约,谢谢你。」
手机传来挂断电话的声音,女人看著纪化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
「纪先生……?」
她只颤抖地叫了一声,纪化就忽然弯下了腰。女人惊惧地看著他,但纪化竟然又笑了起来,开始是一连串压抑的闷笑,到後来越笑越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