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等到三皇叔醒来。”他顿了一顿,忽然玩味出吴一针方才话中的含义,问他道:“你刚才说今晚上——到了今晚上三皇叔还不会醒么?”意识到这一点,元凰昨夜里稍放宽的心又揪起来,质问道:“昨夜我问你三皇叔什么时候会醒,你明明说很快就会。”
“这……玉太傅说了,很快就会,很快就会。”
元凰瞥了他一眼,抿了抿嘴,是不相信的意思。他坐的太久身子发麻,微微挪动位置,一不小心受伤的左脚踢到床沿,这才又觉出疼来。吴一针见太子神色不对,赶紧上前查看。元凰怕被送回东宫,往里缩了缩,嘴里只说着“不疼”,一面忍着不让脸色显出异常来。他嘴上虽是装的硬气,心里却终究觉得委屈,想着以前只是撒撒娇,三皇叔便从城外一路抱着自己走回宫来,如今脚疼得厉害,他却连睁眼看看都不肯。
这么念着,他又扭头去看躺着的北辰胤,忽得一愣,眼中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来,慢慢转变为安心的狂喜。吴一针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元凰甩脱了靴子,手脚并用爬上床去,靠到北辰胤枕边,急切地叫他三皇叔。
北辰胤逐渐清醒的时候,脑中一片混沌。这种无法掌控自身的感觉在他而言无比陌生,唯有伤处撕扯的疼痛让他确定尚在人世。耳边焦急的呼唤声音听不真切,待他张开眼睛,就看到元凰近在咫尺的脸。他虽然认得这是元凰,因担忧而憔悴的神色却让孩子看上去成熟了好几岁。如果不是又听见元凰唤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稚嫩,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昏迷数载。
元凰见北辰胤醒来,看到他眼中在一瞬的惊讶之后流露出熟悉的温柔爱护,知道他是认出了自己。元凰原先忐忑不安的心彻底放下来,又喊了一声三皇叔,冲北辰胤甜甜笑着。他自己也料想不到,眼泪居然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北辰胤尚不及被元凰的笑容所感动,就被他紧接而来的眼泪弄得措手不及。元凰好似憋了很久,一开始便哭得凄惨,好看的五官紧皱成一团,一边哽咽地叫着“三皇叔”,一边惊慌地用手去抹眼睛,好像这哭泣全不由他自己控制。他滚烫的眼泪纷纷滴落在北辰胤脸上,又顺势滑进他衣领里。眼泪贴在北辰胤的颈边,由温热逐渐化为冰凉,好似要一直渗到他胸前的伤口中去似的。
北辰胤想要出声安抚,嘴角却同时尝到元凰眼泪的咸涩滋味,溢满了整个口腔。他没有力气大声说话,声音淹没在元凰的哭声里。元凰猛然发现眼泪弄湿了三皇叔,失措地赶紧去擦北辰胤的脸。就这样一手抹着自己的眼睛,一手胡乱地想擦干三皇叔的脸,一面还止不住地抽泣,直弄得两个人的脸上都是稀里胡涂一片。吴一针就在左近,早差人去禀告皇上三王爷醒了。北辰胤受伤不能动,刚清醒也许也没有气力开口,看不出是否有想让他把太子拉开的意思。他此时在旁看着这叔侄二人,不能决断应当如何行事。
元凰哭到后来声音渐弱,只是断断续续地吸气,口里除了喊三皇叔,也没有别的话。吴一针看他安静下来,才让宫人们拿了沾水帕子,将二人脸上沾着的泪痕都洗净了。北辰胤本想要说些安慰,抬眼见到元凰生怕他消失似的望着他,开口只得一句:“凰儿莫哭”,一时竟想不出别的话语。
元凰听到他的声音,应了一声,破涕为笑,红通通的眼睛本就肿着,现在高兴地弯起来,当真成了一条细缝。他轻声问北辰胤伤口疼不疼,在北辰胤思考该如何撒谎孩子才会相信的时候,元凰突然想到很重要的事情,对着北辰胤一脸严肃保证道:“三皇叔你别怕,有我保护你。”
“啊?”
“母后说,我是龙子,有北嵎龙气护身,勾魂的小鬼儿不敢近我的身。我在三皇叔身边,小鬼儿就不敢来。”
吴一针听在耳里,恍然大悟,原是如此元凰才赖坐在床边上不肯离开。北辰胤听完,看着元凰认真的表情,对他笑了笑:“谢谢。”
元凰得到表扬,笑得越发甜了,却也逐渐觉出乏来。他不问过北辰胤,就兀自钻进被子,在北辰胤身边躺下。他怕触痛了三皇叔的伤口,不敢靠得太近,又怕小鬼要来,也不敢离得太远,在被窝里挪来挪去,总是寻不着合适的位置。直到北辰胤轻轻说了句“睡吧”,元凰才安分下来闭上眼睛,临睡前又发现了新鲜事,不忘嘟囔几句。
“三皇叔的头发不是黑色的。”——是一种很深很深的蓝,好像夜晚的天空,他一直都没有发觉。
“我随我的母后。”
“我的头发黑黑黄黄的,就不像三皇叔。”
“哈,你是皇上同皇后的孩子,头发怎么会像三皇叔。”
“嗯……可是这样很好看……”元凰说着说着声音模糊起来,慢慢睡着了。北辰胤也阖上眼睛,思绪却没有片刻停顿。他听到吴一针对宫人再三吩咐,蹑手蹑脚推门出去了。
他替北辰禹挡那一剑,是当时情势所逼,确是赌上了性命。倘若果真死了,合该天命如此,无所遗憾。只是方才见到元凰哭得那般凄惨,心中竟是破天荒有些后悔。他若就此死了,便可下去同眉姬团聚,却留得孩儿一人孤零零在这世上,叫人如何舍得;还不若就此收藏了野心,被北辰禹治个护驾不周的罪名,至多同小妹一样贬为庶民逐出宫去,远远地看着元凰登基称帝。纵使父子永不相认,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