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达官显贵敢于开口提亲,想来也是北辰胤看似不易亲近,恐他不懂疼爱妻子的缘故——然而太子元凰却是个例外,自懂事开始就对北辰胤粘的很,似乎一点儿都不怕他。
想到元凰,北辰禹又记起方才东宫中让人闹心的一幕,才发觉思绪不知不觉间已经飘的远了。对过的北辰胤早已停筷,远处宫外隐约的报时声提醒北辰禹该是回殿处理政务的时间。他收回远游的目光,向北辰胤歉意地笑笑。北辰胤明白这是王者默许自己的离开,起身行礼便要告退,北辰禹却忽然出声关切道:“这几日风寒刺骨,三弟外出狩猎,要小心身体。”
北辰胤本想回答一句诸如“谢皇上关心”之类的冠冕之词,话到嘴边又咽下,最终低头应了句:“是”,退了出去。
北辰禹命人稍整衣冠,便向太和殿去了。他不知道三弟是否听懂了方才话中的暗示,又或者从不曾将他的旨意放在心上:皇城之中暗流蠢动,天锡王你,时时刻刻都要小心哪。
王者所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提醒北辰胤小心身体的三个时辰之后,东宫派人慌慌张张来报,说是太子日间外出受了寒,此时竟发起高热来,连皇后都认不得了。
三 龙子
三龙子
北辰禹并没有立刻赶往东宫。
北辰元凰是他的独子,也便是皇城中除他之外最为尊贵紧要之人,平日里若稍有个头疼脑热都能将一班御医吓出半条命去。如今元凰突发寒热乃至神志昏迷,想必御医间众人早已尽数赶往太子东宫,用尽浑身解数,唯恐施救不及便是人头落地。再加上长孙皇后又亲临看护,这一大票人马定已扰得东宫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若有未见过这等阵仗的胆小宫人,只怕会真真吓死过去。在这种时候,北辰禹的驾临除了让御医们更为惶恐,让东宫诸人更为胆颤之外,实在没有任何的有利作用。相对而言,他的有意避让反能让御医们体会到王者对他们的全全信任之心,从而更为专注的救护太子。
深知其中道理的北辰禹,按耐下担忧的心情,开始着手处理皇朝不久后开春大典的相关事宜。在听闻太子高热的约摸一个时辰之后,他接到从东宫传来的消息,说御医们已倾力而为,现下只等太子醒来便可平安脱险。
太子醒来便可平安脱险,这句话的另一个隐含含义,便是太子能否苏醒全凭天意裁决。北辰禹将手头的文书放下,转脸望向案几上将要燃尽的烛火,双手重重交握,又缓缓分离。因为按上手背时候指尖的过分用力,修剪齐整的甲盖下蔓延出一片惨白。这是北辰禹少年时候养成的习惯,凡是遇到可能导致情绪失控的大事,他总是习惯性的双手交叠,似乎这样就可以将思绪慢慢平复。反复几次之后,王者本来焦灼的心同眼前闪烁的烛火一样渐趋暗淡,仿佛情感都被那一滴滴蜡油烧走了似的。
他并不是不关心元凰,但是对于北嵎的帝王来说,关心疼爱这一类的感情,只要适度就好,一旦泛滥便要成灾。问明太子情况基本稳定之后,北辰禹像往常一样仔细归好案上文书,起身往东宫去了。
东宫的灯火较往常昏暗的多,三位太医同数位宫人一道立在外堂,另有两位同皇后一起在太子寝殿侯驾。北辰禹见到长孙皇后侧坐在元凰榻旁,眼角微红,颊上的薄妆已是混杂难辨,好像劣质宣纸上的笔墨,显然是哭过的痕迹。她见北辰禹入内,赶紧起身想要行礼,却被北辰禹用手势阻止了动作。不知为何这样的长孙含荷比任何时候都更让北辰禹心安,他心中升起许久未有的怜惜,走过去将手搭上皇后的肩头。
“服过药么?”
长孙皇后擦去眼角的泪痕,轻声答道:“只喂他咽了几口。吴御医说怕他人小呛到,不能强灌下去。”
“唔——”北辰禹沉吟道:“那凰儿可醒过?”
长孙皇后点点头,容颜稍稍褪了些哀愁:“方才醒来一次,吵着要见皇上——后来又睡过去了。”
“噢。”北辰禹应了一声,也在榻边坐下。元凰怕冷,整个身子都缩在被子里头,只露出小半张脸,想来是难受得紧,眉头拧在一起,全然不像平日里调皮欢快的神情,在昏黄灯光下看不真切。北辰禹伸手摸摸孩子的脸蛋,觉得烫的吓人,心里咯噔一下,缩回的双手又不自觉叠握起来。
“皇上”,长孙皇后望着他祈求道:“皇上今夜留下来陪着凰儿吧。他若是夜里醒来见到皇上,兴许病就会好的。”
“这……”北辰禹迟疑一下,“这——与祖制不合。况且明后几日还有寰州使节来朝,朕尚未及安排,拖延不得啊。”
长孙皇后没有接话,沉默片刻才又低声重复一遍:“凰儿方才醒来,说是想见父皇。”
北辰禹不愿再看皇后的表情,将视线移到立在左侧的御医长吴一针。吴一针会意,立刻跪进道:“皇上放心,臣等定竭尽全力,不敢有片刻疏忽。太子吉人天象,又有龙气庇佑,此番定能逢凶化吉。”
北辰禹追问道:“爱卿可有把握?”
吴一针心中哀叹,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皇上放心,臣以身家性命担保,太子明晨定会醒来。”——反正太子若当真夭折,他也必定陪葬,倒不如先把话说满了,若果真上苍保佑,也好显得他医术高明。
北辰禹满意的点点头,握过长孙皇后的手轻抚道:“吴爱卿如此说,你便放心吧。明日下朝后,朕再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