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对方转达了炎红最后的嘱咐。
——“好好吃饭,过好每一天。”
慕宇眨了眨眼,突然就止不住眼泪。
她可以忍住好几年不流一滴泪,也可以维持一个笑容好几个月,但是一旦这泪掉下来了,就怎么都止不住,甚至,越是想要不哭,就越难受。
慕宇心想炎红怎么总是那么容易就抓住她最脆弱那部分。好的坏的不说,非要说这么简单一句话,但正是因为这么简单一句话,却轻而易举让慕宇苦心积虑建造的坚强给崩塌了。
炎红是真的到死都在遵守着蛇婆的承诺。但是翦项离又告诉她,那孩子其实并没有遵守蛇婆的承诺。
“因为后来,她从来都不是抱着要完成老人家的心愿才付出性命的。”
慕宇转头去看桌上那盆水煮鱼,那红色的汤底看着越发刺眼,像是深秋的枫叶,又像是晚霞千里,同时,更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和淌在心里的鲜血。
“完了。”她嘀咕一声。“哭成这样,我爸估那边又难交代了。”
在决定转型之后,慕宇特地去请教了于自己之前转型成功的师寒。那个曾经白衬衫,短头发,很受青少年喜欢的少年,如今已经是穿着整齐西装的老干部了。
师寒跟很多人一样吃惊于慕宇突如其来的转型,并且告诉她女性角色转型可能要困难一点,毕竟每一条路线都有着不一样的风险。如果说转性感,一不小心,要面对更多的流言蜚语;如果说转淑女,那么过于文艺礼貌的个性会给某些人带来一种玩不起来的无聊感。
“你要走干练风格吗?”他后来问。
慕宇偏头想了想。“可以。”
“那把头发剪短吧,形象更突出。”
“这个还是容我拒绝吧。”
慕宇接的剧本是一个犯罪单元剧,作为反派出场永远都是□□部分。根据导演的说法,这个故事的精髓在于反派和主角之间的理念冲撞,只有将角色塑造得生动,才能传达出他们之间的针锋相对。
她认认真真地做着功课,拿着好几个版本的剧本日夜翻看。拍摄地选在了无枳,慕宇便顺势住进了之前为了照顾炎红而买的公寓里。
但现在这房子里,空荡荡的有些寂寞。
炎红的房间还维持着那孩子曾经住在这儿时的模样,每周一有空慕宇就绝对会打扫干净,然后躺在那张单人床上发呆。望着天花板,什么都没有想,一直躺了好几个小时。
她偶尔会摸了摸自己脊背,那道年少时的疤痕触感粗糙。那天翦项离告诉慕宇,炎红作为跟蛇妖联系最深的生命,只要稍微在慕宇精神恍惚且对她抱有yù_wàng的时候触摸到内丹,即便是隔着肌肉和皮肤,也能轻而易举地将其推出来。
——对她抱有yù_wàng的时候。
亏那个驱魔人能说得这般理直气壮,似乎假装不知道那时候炎红做了什么。
慕宇在旁边听着,就觉得心里冒火,既悲伤,又气愤。
“说不定我还蛮适合这种自我意识过剩的角色。”她坐在沙发上翻看剧本的时候这样自言自语地吐槽自己。
剧组采用的是一边拍摄一边播出的方式,根据观众的反应来调整后面的剧情。在经过苦心研究后,慕宇从一开始就发挥得很好,让一旁的编剧和导演都为之惊讶。往日见多了她清冷且干净的角色,如今在她咧嘴歇斯底里地喊出第一句台词时,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感叹了起来。
师寒告诉慕宇,转型抱着很大的风险,非议和被比较是最为频繁的。但是慕宇并不打算如果失败就退一步,回到《雨天》那时的自己。
因为炎红说过希望她能优秀到可以让所有人都忘记她的外貌而专注于所传达的角色。
因为那孩子这么说过,所以慕宇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
但是,如果可以,她更希望炎红能够看见如今正在为此努力的自己。
那孩子到底会说什么呢?慕宇很想听听。
小区里不知什么时候种下了两棵很大的枫树,十一月底的时候便满枝丫都红了个透,很多孩子放学后都喜欢在树下玩耍,将枫叶一片一片地捡起来,然后哇地一声往天上一抛,在落下的片片红叶里奔跑转圈,看着非常开心。
这一年无枳正在进行环保建设,那些曾经排放这朵朵黑云的工厂也不知道迁到哪里去了,现在傍晚夕阳西下,楼层之间被切割成几何形状的天空里便能看见片片晚霞,像是枫叶一样的颜色,跟两棵枫树很是般配。
慕宇每次路过都会停下脚步看上几分钟,等到那霞光落在远处金色外墙的酒店另一端,才慢悠悠地离开。
她觉得炎红应该要看一眼现在无枳的落日,绝对比她之前吐槽的好看很多。
不过呢,现在炎红正在无枳郊区最高的山头,所看见的日落,估计比正处于高楼大厦底端的慕宇要漂亮吧?
——哦,说的是翦项离给炎红刻好的一块小青石碑。正伫立在郊区的一座山最高处,颇有气势地看着这座城市。
清明扫墓的时候慕宇带着慕相知去给那块小石碑除了草。
她指了指石碑上炎红两个字,问:“你说这人火化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花钱修这么一个东西,骨灰都不让带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