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拍副驾驶的座位,打开了车门。
方孟韦绕到另一边,坐了进去。
座位上弥漫着烟草的味道,他小的时候总觉得难闻,后来习惯了,反倒成为亲切的所在。
杜见锋发动了车子,行驶的速度很慢,方孟韦把自己缩在椅背上,在暖起来的阳光下小憩。
“咱爹怎么样了?”他问。
方孟韦动了动,轻轻地开口:“他这几年劳心过度,本来身体就不如从前了,这些日子又因为好几件事**熬着,心力交瘁。医生说,身体根基倒还可以,只是需要静养。”他说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爹生病了?”
“中央银行的方经理,那可是个财神爷,军部很多人都关注咱爹呢,”杜见锋转了一个大弯:“我还想等他养一养,去看看他老人家呢,可惜时间不够了。”
方孟韦睁开眼睛,望向他:“很急吗?”
“豫中战线正在酝酿一场大战,双方都蠢蠢欲动。”杜见锋把车子转进了小巷深处,熄了火拉上遮光帘:“校级以上的军官都乘今晚的飞机走。”
方孟韦惊讶道:“乘飞机?是不是太危险了?”
“不会比战场更危险。”杜见锋摸了摸他的头发:“要是说让你别担心,老子都觉得心虚。”
“那就别说。”方孟韦蹭蹭他的手:“你真聪明,知道来团部找我。”
杜见锋低声的笑:“聪明个鬼,老子都想好了,要是在团部等不到你,就去医院找你,大不了被你家里人骂几句打几下。”
方孟韦瞪他:“你也是我家里人啊。”他摊开手掌,举到杜见锋面前,“你签过卖身契的,可别忘了。”
杜见锋亲亲他的手心,胡茬刺得他有些痛又有些痒:“再签一遍,免得你反悔。”
方孟韦掐他的脸:“长得这么俊,怎么会反悔?”
杜见锋任他掐出两道红印子,直直地盯着他:“小孩儿,别怕,你是我的家,无论如何我都会回家的。”
方孟韦坦荡地回视,眼神清澈坚定,他倾身过来抱住杜见锋的头,慢慢地亲亲他的额头,亲亲他的鬓角,亲亲他的鼻子,亲亲他的嘴唇:“杜见锋,我是你的家,我们是彼此的家,我的家不会散,我们的家不会散。”
男人压着他缠绵的亲吻。
车子赶在中午前就把他送到了医院,方孟韦下了车,对着车内绽开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车子很快就绝尘而去。
方孟韦对着远去的轰鸣声,敬了个郑重的军礼。
午后的时光安静慵懒,方孟韦换了谢培东回银行忙事情,自己坐在病床边守着方步亭。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伏在床边,被暖阳包裹着,有一只手在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爹醒了,他想。
眼泪默默地滴在床单上,洇出一个圆圆的水迹。
第32章
1944年春天,中日在河南爆发豫中会战,日军击溃了第一战区的主力部队,打通了平汉路南段,并占领了沿线各要点及洛阳。
国军损失严重,伤亡军官817员、士兵近20000人,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蒋鼎文、副司令长官汤恩伯均被撤职。
“此次中原会战,挫师失地,罪戾难辞。”
阵亡军官的名单打了好几页纸,第一排第一位就是第36集 团军总司令李家钰,往下按照军衔排列下来,确是有三两个姓杜的,但都不是杜见锋。
1945年3月,日军进袭南阳,4月南阳失守。
报上来的战报不堪入目,河南省111个县,有109个沦陷或者曾经沦陷,加上蝗灾、瘟疫肆虐,河南一时间沦为人间地狱。
1945年8月日本投降,原第13军继续留守河南。
1946年6月内战全面爆发,国共两党在中原地区爆发了大规模的武装冲突,包括张家口在内的华北重镇有105座城市被国民党方面占领,共产党被迫开始全线撤退,转向延安地区。
1947年3月,国民革命军重点进攻陕北与山东,胡宗南占入延安,军报大胜,两军游动作战,国民革命军军力、士气下降严重,加之孟良崮战役国军74师全军覆没,1948年7月国防部调整了作战方略,一部分军队调换防区,想对并不明朗的战局重新洗牌。
杜见锋是坐专列来的,突然离开战区安静下来,他居然睡不好觉了,清晨到了北平火车站,天已经大亮,晨风清爽里带了一丝躁,他解开领口,骂了一句娘。
吉普车是特派过来专门接他的,石觉早就一个电话打到火车站,人还没下火车就接了个脏活。
第四兵团和北平民调会正在抢昨夜运来的八百吨粮食,他们剿总的这些人在北平已久,身上难免盘根错节,实在不好出面,正好杜见锋来了,初来乍到背景**净,肩上的军衔也撑得起门面,石觉便连求带骂把他弄去五人调查小组的会议室。
杜见锋对于石觉还有第四军团的李文都是有气无处发,石觉早年是汤恩伯所部,在河南阳城算是救过杜见锋一次,这个李文更是从前合过作共过事的,李司令还在前线,后方军粮教人给断了,他总不能真不管不问。
石觉也一再说了,具体的事宜都由军需处长赵广达处理,他杜见锋杜师长只需要做尊大佛杵着就成。
杜见锋在汽车后座别扭地翻了个身:“艹!这帮够日的!”
毛利民不知道他们师座这是在骂谁,反正骂谁都没骂错。
他到的时候,里面都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