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绿色的荧光在幽深无人的走道里独自发亮,我落寞地贪恋着快要走到尽头的前线生活。
也许这就是我悄然到来又迅速消失的初恋。
如梦似幻的泡影。
我的脚步停了下来,背靠着我房间的舷窗的人是船长。
他斜靠着墙壁,看见我的时候脸上浮现茫然。
我一看见他,因没有找到白津、在不断自责中积蓄添置的“勇气”一下子被戳破了。
我同手同脚地走到门口,朝他飞快地点头致意,准备进房间。
“等一下……”白津看我依旧要跨步进屋,两步并作一步拦下了我。
我绝对被他施与了“突然靠近”的魔法,像童话里的人鱼一样双脚血肉模糊地踩在玻璃上等待无法到来的爱情,他没有与我结合,因此他一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子,支配着可怜的、偷偷喜欢着他的人鱼。
“……”我不会再和他说话了。我不想自取其辱。
“顾承宴。”白津每次这么喊我的名字的时候都不是有好事的样子,可是这次他却迟迟不说出责骂或者批评,他幽蓝色微狭的眼睛里我的身影细微摇晃着,他和我一样为了什么而犹豫不决。
“你能、顾承宴、你能……”白津顿了一下,“你能——”
我以为他要说“你能尽快离开62船吗”之类的命令,心脏骤然停止跳动。
……
“你能做我的结合向导吗?”
我猝不及防地收到了白津的结合申请。
他根本不是高傲的人类王子,他是海底邪恶的巫师,让我心甘情愿地服下了毒药成为他一个人的失声的倒霉鬼。
我真的很不争气,在弄清楚白津是不是恶作剧、是不是军事法庭要收集证据才来试探我、或者白津到底怎么会喜欢我……等等之前,就疯狂点头,“嗯、嗯、嗯、嗯……我可以、我可以——”
我是天底下最好骗的白痴,只要他向我靠近一步,我就会迫不及待地拥抱他。
我真的这么做了,在昏暗的过道里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一下子僵硬无比,我便紧紧地抱住了他。
“顾承宴,你确定吗?”白津的声音有点飘忽。
我踮着脚抱着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两眼酸涩地点头;因为突然想到白津看不见我的动作,又吸着鼻子回复他:“确定的。……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鲜少哭泣,然而此刻视线变得模糊,眼睛温热胀痛,我唯一能感受到的存在就是白津僵硬的身体和灰尘扑扑的气息。
“我、我去找你——”
“我去找你——”
我们两同时开口,我一愣,然后给了白津先说的机会。
他说他去地面城市处理舰长交代的任务,因事拖延回来已经很晚了。他以为我已经不在飞船上了,怎么敲门也没人回应。
“……喔。”我当时没有迅速联想起白津如此着急找我的原因,否则就可以抢占先机打趣他。白津果然还是不习惯我碰他,他推开了我。我本来还想再抱住他,不过想到白津也许一时不能接受我们之间进展飞速的关系,就略带失落地乖乖站着听他说话。
白津的喉结动了一下,他好看的眼睛在昏黑的光线下似乎潜藏着什么邪秘欲/望,侵略着我的脆弱防线。“你去找我……向我告白?”
我脸红耳赤、原地跺脚,干巴巴地辩解:“没、没有啊……”我看见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心底生出奇妙的不舍,只能硬着头皮承认:“好吧,是啊,那又怎么样。”
白津轻轻地连续地浅笑,这是他第三次对着我笑,他的眼睛里只有羞耻得抓耳挠腮的我:“不怎么样。我很感激,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现在还喜欢我。”
他说“谢谢你喜欢我”,他允许我喜欢他。
我心想完蛋了。
有一百位天使在我的脑海里吹响福音。
假如之前我还可以把船长当做初恋,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爱上除他以外的人。
这一晚大起大落,曲折百转。
我问白津他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在禁闭室的时候开始的,在木奉球场的时候确定——”他像发誓一样说出接下来的话,“我喜欢你……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我欸了一声,心中不无失落:果然还是我精神力外泄影响了他一向的情感判断吗?可是我听到他的表白又觉得掉进了沾满糖结晶的蜜罐,真好,我们是同时确定喜欢对方的。
我又问白津他为什么要在65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责我。
白津唔了一声,他沉吟片刻舒缓又温柔地背诵诗歌:“‘我从星球的表面醒来。一根拐杖。敲醒了睡在另一世界的他。’”
我从星球的表面醒来。
一根拐杖。
敲醒了睡在另一世界的他。
他将我爱之人推入深渊。
于是我得以拥她入怀。[注1]
原来如此。我卸下了最后的怀疑和担忧,全心全意地喜欢他。
我接着他念的情诗把整首吟诵,然后被白津捂住了眼睛。
我还想问他那个苹果是从哪里拿来的。我还有好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