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我爱之人永远温顺,偏偏此时钻牛角尖打了我最爱的男人的主意。
我以为我在接触白津的内心。
黑点在向我靠近,它们……不,是他们以灰黑色的面容漂浮在水面。
我至今仅和复活舰的少部分人见过几面,确定了大副、二副、奥涅尔等人存活。
直到看见白津的精神世界里他们的尸体,哦,原来有些我曾经治疗过的船员已经逝世了。
他们大多二十五、六至三十岁上下,来自优秀的哨兵学院,天真直率,能力突出,而死在了令人惋惜的青春年纪。
我的怀疑卸下了一大半。
白津把船员的死当做自己的负担了。他是个好船长,一直是。
我“念”着柯罗诺语的《西科平原史诗》选节,该语言是学界公认最靠近人类源文明的语言。
当赤臂的女神hel’klh驱赶牛车驾临,
von’es停下了刺向半神之子al’ofh的利剑。
他明白了神的天平偏向哪一方,
不敢怀怨地逃离战场。
当智善的美神fus’nok’ie尸身上的独巨人磕断了脖子。
灵魂离开了他的匣子,
指引他回归故乡、把头颅摆在正东方的杨树上。
……
以精神力的能量具现颂唱神代诗,汲取了其中微不可见的神秘。
我又如法炮制解除了埋藏在沙子里的头骨,这些头骨像白津描述的智哲类人,曾装有大脑的地方像一只饱满的圆球型水瓢,在《西科平原史诗》的作用下消失。
这并不是说我消除了白津的愧疚,而是我治疗了其情绪对精神状态的消极影响。
一切都解决了。
我望了一眼独立于海中的礁石群。又低头“看”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和布满燎泡的脚。
微咸的海风吹拂着,送来大海的潮响。
天蓝水碧,细沙白浪。
真好啊,像度假区一样沉稳又平静。什么生物都没有。
我退出了白津的精神世界。
白津的眼睛似乎再过一夜就会恢复原本的幽蓝深邃。
我敢打包票接下来相当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再情绪失控。
可我只觉得愤怒又悲伤,想一拳打在白津的脸上。
他是镇守昏暗压抑的密室的魔王,我是意外闯入不请自来的勇者。
室内气氛半热半冷,白津是热的,我是冷的。
“骗我好玩吗?”
我质问他,语气不善,冰凉还刺耳。我感到四肢五骸的血液都冷凝结冰,唯有酸热的泪水在眼眶里积蓄蛰伏。我只能把眼睛睁大,睁大,避免此刻不争气地流泪。
白津愣了一下,便了然地沉吟着安慰我:“……你看到那些船员——”
我扯了一下嘴角,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打量我的哨兵。
“白津。”我眨了一下刺痛发热的眼睛,滚烫的泪顺着脸颊不断地滑落。“白津,你——”我任由他擦拭我的泪,感到心脏分割般的孤冷无助。
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结合向导啊。
他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是猴子吗?他旁观我在精神世界里神经兮兮地做这做那,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取其辱。
“你——”我一度想说很多伤人的话,想疯狂地骂他恶心,想倾泻我的难过,最终还是没有舍得。我说过我不会在白津面前有超过一分钟的冷脸,我说过他爱我、我爱他就足够了……所以是我太贪心么……“你不要说话,让我冷静一下。”
我推开了白津,双手抱膝坐在无光的角落里。
我其实还没有进入白津的精神世界。
恐怕谁也没有见过白津的精神世界。
“你是故意的吗?”我这句话把我吓了一跳,语气幽怨得像幽灵附体。
“什么?”
我知道白津还没发现我生气的原因,所以他表现地如此无辜,可我——
白津抱着治疗仪站起来,他放弃了服从我的指令,站在我面前挡住了所有的光线。
“白津,你知道你自己做出了一个完全虚假的精神世界吗?”
白津的脸藏在黑暗里,我有些缺氧,没法一直仰着头去捕捉他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