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缺自斟自饮,崇光却不忙着喝酒,只顾把手里两个面人翻来覆去的折腾,已把两个面人捏做了一堆五颜六色的软面,揉了又揉,待完全融为一团,这才递给苏小缺,求道:“捏成一个人吧……”
苏小缺随手接过,看了看窗外,一只初生的乳燕正穿过柳梢,小小的翅膀虽略显稚嫩,身姿却是自在。
他一双手本是天下至宝,无所不会,方才看那老儿捏面人,早已记在心里,哪消盏茶时间,手中已出现一只鸟雀,红翎黑眸,黄足蓝翅,身形小巧,一双羽翼却是丰满修长,作振翅之形。
崇光默默将鸟雀放于掌心,仔细端详良久,展颜笑了,却道:“好饿!”
此时菜肴已上了大半,两人边吃边喝,苏小缺有说有笑,崇光乐不可支,离了七星湖,两人似乎与寻常少年一般无二的简单快活。
待上了一盘醋鱼,崇光知苏小缺专爱吃些活肉,便把鱼鳍鱼尾鱼眼睛先这么一划,拨出来给他,自己把两片鱼肚子吃了个干净。
酒菜用得差不离,堂倌儿也就上了乌梅糕和蟹黄酥,并一壶茉莉香茶。
苏小缺拈起一块儿糕,只听屏风外传来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这声音清脆如掰开一只蜜瓜,正是自己年少绮梦里曾出现过的:“师哥,我不累。”
一男子声音道:“不累也得乖乖坐着,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都快当娘啦,好歹小心着些。”
筷子上的乌梅糕无声无息的掉落盘里,苏小缺回过脸去,透过屏风的缝隙,见到了厉四海。
虽只是一个背影,苏小缺已然有恍若隔世之感。
厉四海不似少女时候,只爱粉黄烟紫银红等娇俏颜色,而是穿了一身宝石蓝的衣裙,亮丽中平添几分稳重雅致,从后看去,腰肢稍粗,显是怀有身孕。
苏小缺怔怔的看着,只听罗如山一句句皆是悉心关爱,厉四海一句句都是幸福满足,一时只呆住了,竟浑然忘了身处何地,心中五味陈杂,酸甜苦辣,最后却只剩了若有所憾的一声叹息与凝在脸上的一个微笑。
崇光见他出神,顺着视线一瞧,见一个白脸汉子,也不见得有多英俊,又一个更是大肚婆娘,心中奇怪,推了推苏小缺,轻声问道:“就这俩?能把你的魂儿都勾了去啦?”
苏小缺转过头,道:“这女子是我师姐,如今嫁得如意郎君,我心里替她高兴,还记得她年纪小的时候,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崇光得知那俩不是什么男狐狸女狐狸,也就释然一笑,苏小缺见他那副醋样既小气又有趣,不禁故意道:“我以前很喜欢这个小师姐来着。”
崇光登时不爽,脸扭向窗口不做声。
那边厉四海却说道:“怎么没有乌梅糕啦?上次来我吃着挺香,这回怎么就没了?”
堂倌儿打招呼道:“实在对不住,今儿中午人多,这糕点也卖完了,蟹黄酥倒还有,夫人要不要尝尝?”
厉四海很是失望,道:“算了,那个油腻腻的不爱吃,再上壶酽茶。”
苏小缺听了,吩咐崇光:“你去把他们请过来,就说白鹿山故人相邀。”
崇光眼珠子转了转,起身去了,走到厉四海身边,清了清嗓子,欠身道:“这位夫人,我夫君请二位进去一叙。”
厉四海、罗如山见他分明是个艳丽少年,却又口口声声“我夫君”,对视一眼,已明白这人定是男扮女装,当下罗如山问道:“敢问姑娘夫君是何人?为何这般盛情?”
崇光不耐烦道:“我夫君就是我夫君了,他说和这位夫人是白鹿山故交,我劝你们最好还是跟我去,否则惹得我生气,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苏小缺在里面只听得苦笑不迭,罗如山却是涵养甚好,不与这年轻“姑娘”计较,厉四海也是好奇,两人当真跟着崇光绕进了屏风。
苏小缺笑嘻嘻的冲厉四海举了举杯,厉四海杏眼圆睁,啊的一声惊呼,罗如山却沉下脸来。
苏小缺热情万分:“小师姐坐!罗大侠你也坐,千万别拘着,兄弟如今有钱了,这顿饭自是我来做东。”
罗如山尚有几分踌躇,厉四海已落座急问道:“小缺!你怎么在这里?去年听说你死了,我……”说到此处,眼圈儿红了。
崇光见罗如山兀自站着,冷哼一声:“你生得像个男人,气度还不及这位兔子牙的小师姐,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何必巴巴的请你来坐下喝茶?”
罗如山生性敦厚,本不擅与邪魔外道打交道,闻言愣了一愣,也就依言坐下。
苏小缺道:“我可没死,倒害小师姐担心了。”
听他一声正正经经的小师姐,厉四海终是放了心,含泪笑道:“你如今好不好?可不在赤尊峰了吧?看你好端端的活着,我心里欢喜……”
苏小缺岔开话题:“我如今好得很,你就别管啦。”看了一眼厉四海的肚子,问道:“五个月了?”
厉四海脸儿一红,点了点头。
苏小缺看向罗如山,道:“恭喜你了,我帮小师姐诊诊脉,可不可以?”
罗如山在那年武林大会上被苏小缺一顿羞辱差点轻生,此刻仇人相见,本该眼红着拔出刀来砍他娘的,但一则事过境迁,苏小缺被逐出丐帮,自己也已退隐江湖,二来他本人也不甚记仇,正如厉四海所说,原是个人品端方的厚道人,三是如今自己与厉四海已然结成鸳盟,他既是厉四海的小师弟,说不得也只能另眼相待,当下只略点了点头。
厉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