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了,震惊之下,眉头略蹙,不觉呆了一呆,谢天璧不说话,眼神中明明白白的说着,一寸相思一寸灰,鬓霜发雪,又何须药物染就?
苏小缺放脱那束头发,细细打量着谢天璧,眼神如水波般变幻不定,良久撕开谢天璧的衣衫,将金疮药胡乱撒在伤口上,糊墙也似顺手抹了抹。
这药粉止血效用虽好,却含了一味女素铃兰,极是刺激痛楚,苏小缺看着谢天璧背后肌肉陡然抽搐,心中快意,下手格外狠了几分。
谢天璧冷汗直流,却是满脸笑意,似十分喜悦满足一般,低声道:“小缺,你舍不得我死。”
苏小缺不言语,收起药瓶,戳了戳崇光:“别站着发呆,沈墨钩去了,咱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你先让小眠把唐师兄安置好,咱们得去外堂。”
崇光不动弹,指着谢天璧:“他呢?杀不杀?”
苏小缺微微笑道:“他先留在我这里,等七星湖料理妥当,我自然会处理。”
就此揭过谢天璧一事,转眼凝视沈墨钩的身影,声音温柔而深沉:“他一定不喜欢葬在历代宫主的墓群中……”
想了一想,道:“烟分顶上三层绿,剑截眸中一寸光……回头让百笙腾出烟分剑截院来,把沈墨钩葬在泄雪清溪边罢,那里佳木奇花、山坳流泉,正是个极好的所在。”
崇光答应了,见他痴痴凝视床上沈墨钩,怕沈墨钩之死让他太过伤心,忙打岔问道:“那我住哪儿?”
苏小缺随口道:“自然是跟我一道住这里。”
突的想起当年听过的江湖传言,道:“你在七星湖时日甚长,知不知晓姝姬的人皮灯盏在哪里?”
崇光作出一个恶心的表情,忙忙的四顾看了看琉璃灯盏,道:“没听说过爷用人皮做灯的事。”
谢天璧突然开口:“人皮灯盏只是江湖中以讹传讹罢了。沈墨钩恨姝姬入骨,活剥皮杀了她,却是一把火将尸身烧了个干净,一块骨头渣也没剩下。”
苏小缺不禁点头:“若恨一人入骨,又怎可能将她的一身皮永远保留下来,让自己夜夜见到?沈墨钩恶名在外任性而为,自是不在意世人多给他加上这么一两桩冤事。”
谢天璧见他无视沈墨钩活剥人皮,言语中尽是为他开脱之意,不禁想起当年自己残杀梭河水盟一事,逃亡途中坦诚相告之下,他也是极轻易的揭了过去不以为意。
苏小缺自幼没有亲人,因此别人给予的一点一滴的恩惠,只当沙漠里的水,珍惜无比,他心里若是对一个人好,那便是掏小跷百死无悔,就算那人是杀人狂魔,老鸨龟公,也绝不会有半点另眼相待,唐一野说他正邪不分善恶不辨原也有几分道理,只谢天璧却知晓,他并非不分不辨,而是以心为尺以情为度,做出最简单明晰的分辨,譬如自己残杀梭河水盟,他只当黑吃黑来狗咬狗,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偷袭刺他一刀,他却因为本就想救自己,这一刀之伤也能轻易原谅;但自己欺骗算计,拿丐帮下手,他便绝不能容忍,宁可自身赎罪再不相见,却再不能假装这事情没有发生。
他此时待沈墨钩如此,看来这些年沈墨钩已然成为他心里最亲近之人了,一念至此,不觉有些黯然神伤。
天明开始,苏小缺正式继任七星湖之主,先是大办沈墨钩丧事,操办之时,与外三堂诸人日渐默契,此刻方知,这年余只在不知不觉间,沈墨钩早已潜移默化式的将外三堂势力逐次交于自己手中,眼下虽初任宫主,内外事宜,却是顺滑流畅,环环相扣之处,无一不是自己熟惯了的套数。沈墨钩如春泥细雨一般,人虽故去,恩泽尚在滋养着如今的苏小缺。
一日小眠突然提到:“宫主,前些日子你去金江时,沈宫主在给你留了一册文卷,你若闲暇,不妨去看看。”
《一刀春色》陈小菜 v第六十六章v
苏小缺取来一看,却是厚厚一卷,打开看时,全是端端正正的楷书,架构间距均极合适舒服,用笔既不飞动,也不苍率,不求意趣,不显锋芒,只字字端方,句句规整。
苏小缺知他写时定是异常的仔细谨慎,当下落座慢慢细看,见一篇写着:
须弥堂大罗舵,香主连任维,年三十四,身长七尺五寸,黑发灰眸,缺臼齿一颗。喜华服美食,憎脏污清寒,少时贫困无所依,有偷窃之癖,气量狭小而忠心耿耿、勇猛细心善绝境求生。师承须弥堂闻竟行,使刀剑、暗藏软鞭。与白鹤舵胡满、碧游舵雷何交好,妻子李袖与无漏堂主黄吟冲同门师兄妹。
下面用稍小的字体略写了连任维的几桩故事,有江湖争斗之事,也摘有日常琐事。
看到此处,苏小缺愈发明白,沈墨钩惊才绝艳胸有韬略,绝不是当不好区区一个七星湖宫主,而是不爱为之不欲为之。他一生所求,并非江湖霸业,而只是一份至真至纯的感情,一个至亲至爱的人,身是邪教之主,心却是闲云野鹤,甚至对七星湖,都怀有一种深深的倦意和不自觉的疏远,他比苏小缺更像一只任性专情的鸟,只想自由自在的海阔天空。
满满一篇,隐闻墨香,苏小缺仿佛能见到当日沈墨钩在花开新雨后,坐在案前窗下,焚一炉龙脑香,斟上一杯云雾茶,潜心静思,蘸了浓墨,用正锋少偃笔,微微蹙了浓秀的眉,将七星湖诸人在脑中一一点过。
许是花了三五天,更有可能是十天半月,终是再无疏漏,周密细致的将外三堂并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