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厚的被子里,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看样子的确是受了重伤。
朱勋在床边坐下,轻声唤道:“圣上,圣上?”
皇帝没有反应,似乎毫无知觉。
朱勋沉吟一刻,道了声:“恕臣冒犯。”把皇帝所盖的被子拉到腰部,又动手去解他里衣。
一旁的医官目瞪口呆,连忙上来劝阻:“这……朱将军这是做什么?”
朱勋凛目看他:“圣上这气色十分不妥,你们是怎么看病的?耽误了伤情,谁担待得起?”
医官没想到他还来责怪自己,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朱勋撩开皇帝的衣襟,又把他胸口包着的纱布解开。
苍白的胸膛裸露在微寒的空气中,那上面的确有一处箭伤,可以看出当时箭簇定然贯穿的极深。伤口还未收口,是个深红的血洞,嵌在胸口上显得十分狰狞。
朱勋见惯了死伤,只一看就知道皇帝伤在要害,最多再撑个三五天功夫,人也就过去了。这下总算用不着亲手杀他,朱勋很是松了一口气。
他发现皇帝的身体在轻轻颤抖,大概是虚弱畏寒的缘故。于是又替将他伤口包扎好,重新盖上厚被。
可能是过程中碰到创口,白黎眉心皱了皱,睁开眼睛,无神的双目望向朱勋,从被中伸出一只手,微弱的叫了一声:“舅父……”
朱勋已多年没听他这样叫自己了,被这一声弄的心里一涩,不由得抓住那只手:“不用怕,舅父在这里。”
白黎点了点头:“外面……如何了?”
“西紹已经战败,目前城里城外都是我们的人,圣上不必担心。”
白黎微微吐了一口气,放心许多的样子,却又问道:“北戎那边……是谁……”
朱勋答道:“臣留了一半兵力在南苍原,目前是韦副帅统领,足够牵制北戎了。”
白黎断断续续的道:“辛苦朱卿了。朕这里……已无危险,你……速回南苍原,以防北戎……”
朱勋道:“圣上不必操心这些,保重龙体要紧。你伤的这样严重,微臣也不放心回去。”
白黎摇了摇头,双目微阖,似是又将陷入昏沉。
朱勋轻声道:“圣上好生休息,微臣告退。”他从床榻上起来,扭脸看到魏崎站在门口,两人互相见了礼,朱勋便从他身旁出去了。
待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魏崎三两步到了皇帝床前,单膝跪下,压低声音道:“圣上,他没有什么不轨举动吧?”
皇帝闭着眼睛,微声道:“没有。”顿了顿,又道:“……应该是他。”
魏崎知道皇帝是在说,泄漏军情之人就是朱勋。他有些想不通:“微臣还道他击退了西紹人,之前的事也许不是他所为。”
白黎淡淡一笑,那笑容却颇为苦涩:“他不亲眼看看……朕是否真的……重伤将死,又如何能安心。”
他肺部受了剧创,心思一动,更是痛的眼前发黑,恍惚中听得魏崎问道:“圣上既已肯定朱勋确有谋逆之心,为何不下令将其擒下?微臣总怕他会对圣上不利。”
白黎勉强道:“他带来的人……不知是否……已被策反。”他喘了片刻,又吃力的道:“况且……战事未平,杀死……立下战功的大将,恐怕会……激起哗变。”忽然就是一阵抖心搜肺的剧咳,口角渗出带着血沫的血水来。
医官忙上来急救。魏崎看到皇帝这般情状,心中悲酸:“圣上有上天庇佑,必定会好起来的。”
白黎喘息着道:“不错,朕现在……还不能死……”
乱党叛逆尚未肃清,白河城前冤死的将士血仇未报,如果就这么让江山落入朱氏手中,他白黎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还有那封密函,也不知二弟明白了没有?他现在景况如何?如果二弟已经出事,自己又这样死了,谁还能救得了他。
所以,一定不能死。
第三五章
其后三日,皇帝数度昏迷,据说已经水米不进,可偏是吊着一口气,总不肯痛快宾天。
朱勋略感忐忑,总怕皇帝的身体忽然好转起来。不过他推敲皇帝的态度,觉得对方并没有见疑于他,似乎对他还是信任有加。
好在第四天夜半,朱勋收到了京师来的密报,说是朱后计策得售,齐王被下在狱中,只等问罪了。
白溯在他眼中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这个结果虽是意料中事,朱勋却也禁不住狂喜,骄狂得意油然而生,忍不住又去看望皇帝。
他来到暖阁之内。大聿天子奄奄一息的躺着,似乎随时可能断气。
朱勋看了他的脸一会儿,又盯住他的脖颈。
这样细的脖子,肺腑又受了伤,只要稍微使力,他就会在昏迷中窒息了罢,再不必担心夜长梦多。
只是守卫都见到他进来,紧接着皇帝便驾崩,多少有些不太好。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等自己的外孙作了皇帝,女儿做了听政太后,这天下还有谁能奈何的了他?
朱勋望着白黎黯淡的脸容,又想起他叫自己“舅父”的样子来,有些不忍,但随即抛在一旁。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不能、也不想再回头,一点小小的不忍心,轻易便可摒弃。
他伸出手去,握住了皇帝修长的颈子。雪色的皮肤触手微凉,颈上的血脉在他掌下微弱搏动,似乎十分不甘,但注定要归于死寂。
就在此时,昏迷的皇帝倏然张开双目,手一抬,一道寒光直奔朱勋咽喉!
鲜血飞溅。
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