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背后却隐隐有些不安——他不确定这单纯只是皇上的想法,还是褚氏兄弟也有这个意图。褚氏兄弟身为皇亲外戚,受皇上的信重不是一日两日了,褚蹇毫无疑问是站司马家那头的,褚暨的态度却始终有些暧昧。
褚蹇和褚暨都是皇帝的心腹,褚蹇跟皇帝那一干亲信,刁协刘槐等走的非常近,但褚暨却跟温峤最交好,非常看不起刁刘等人,还曾在朝堂上高声斥责过他们。谁都知道温峤在王司空府下担职,同王氏兄弟交好,再加上褚暨平日里种种举动,大家都以为他不亲司马氏。
然而温峤知道,褚氏兄弟的关系不简单。褚暨跟褚蹇这二人,平日里好像观念有些不合,但实际上关系非常的好,更别论是一家人,在政治上,绝不至于有太大的分歧。如此说的话,褚暨平安日的表现就很值得细味了。
这凤儿平日看着悠闲懒散,不以做官为务,可他肚子里想什么,旁人可不知道。哪怕是相交多年的老友,很多话也是不能直说的。
温峤坐了半日,褚暨始终不出来,温峤跟下人叹道:“你家主子脾气越来越大了,看来是要升官啊,哎,没办法,谁让我欠了他的钱,理亏啊,罢,罢,我回去想点办法筹筹数。”
一边说一边起身,唉声叹气走了。
褚暨这边听说他走了,也没出声,只是继续蘸墨临帖,手上的动作却流畅许多。
☆、父子
褚暨让闭门思过,季芳当真就闭起门来思过了。晨起,仆人抬着一张简易的竹榻出来,在门口那大枣树下支好,季芳脚踩木屐,手捉着把玉骨雕翎扇,慢悠悠地走出来,躺到那塌上,翘起两脚,一边观书,一边摇扇纳凉。
周氏出来了一回,搬了个小胡床坐在他旁边同他说话。仆人端来一小几,几上银盘玻璃碗,摆起点心,瓜果,银壶里装了酒。周氏举了酒壶倒了一杯酒,自行喝了,又倒了一杯,递到季芳面前。季芳抬手谢绝,表示不喝。
婢女立在旁边,周氏起了促狭心思,让婢女倒了酒给他。季芳再辞不过,只得接过饮。
周氏勃然变色,狠狠地将那婢女瞪了一眼,又伸手去,在丈夫腰上用力揪了一把。
季芳笑了:“你闲的是不是?”
周氏冷哼道:“我给你倒酒你不喝,反倒去喝那贱婢子倒的酒,你说说这是什么缘故,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是不是跟我过不去?”
周氏的脾气就是忽好忽坏,一会恼了,一会又乐了,前头刚怄着气,过一会又要来跟你打打闹闹。季芳挨了推搡,侧脸看她,眨眼笑道:“她倒的酒是甜的,你倒的酒是酸的。”
周氏冷眼道:“你很会品的嘛?你这么稀罕,我把这人送给你好不好?天天伺候你?”
季芳果真很有兴趣似的,将那婢女叫到面前,让抬起头来,上下打量,见是个新买的婢子,瞧着挺眼生,又问叫什么名字,岁数是几。
周氏脸上有些挂不住,刚好那边,奶母带着大英在玩,只听见奶母说:“囡囡听话,这个东西脏的,不要往嘴里塞,不能吃的。”又扶着大英,要从她手里抢夺什么东西下来。
周氏高声道:“她在吃什么呀?别让她把脏东西往嘴里塞,把她抱过来。”
奶母把大英带过来,周氏看见女儿小肉手拿了串五色丝线,丝线上面还沾了许多口水,被咬的湿漉漉的。周氏道:“哪捡的脏东西啊,还不丢了,还往嘴里送,回头拉肚子。”
一边说一边抱过大英,要把那丝线夺走。
哪知道大英偏不让,小手紧紧握着不松,周氏掰她手硬要拿,她还扭来扭去的,嘴里咿咿呀呀叫起来。周氏打她小手:“听话!”
季芳注意力也转到女儿身上来,伸手抱起她,握住她小手哄,一边摸她黄头发,一边就将那丝绳从她手里要了过来,顺手从几案上拿了一只大黄梨塞给她:“乖,这个拿去玩。”
大英果然就不要那丝绳了,抱住大黄梨开始咬。她吃不了这个东西,只是咬咬吮个水。
奶母把大英抱开,季芳才低头看到手上这串丝绳。五彩丝线编织的丝绳,上面串着玉石珠子,珊瑚玛瑙之类的小物件。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失神问道:“这东西是哪里捡到的?”
奶母道:“草丛子里捡的呢,我瞧着挺好看的就捡起来,哪晓得这孩子非要要。”
季芳有些不敢相信,他摸到那颗绳上最大的玛瑙珠,缓缓地转动着细看,他看到那珠子上刻着一个字,熟悉的字,一个“衡”字。
他握着那串丝绳,闭目沉思。四周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了下来,周氏在跟大英,跟奶母说话,又训斥什么,他一句也没听到。细细碎碎的记忆在心头缓缓发着酵,断断续续的线索在脑子里连接成了一条完整的线,他吓了一跳。
脊髓里突然痉挛了一下。
周玉站在窗下,见季芳穿庭过来,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上来。周玉以为他是来见褚暨的,便立候在那里,双手交握在身前。
雪白的太阳光照在人脸上,显得人特别发亮。季芳远远看见她,她脸一半迎着太阳雪白,一半藏在阴影里暖黄,鼻子嘴也特别立体起来。她的长相是艳丽中带着柔和,五官分明,眉目深刻,嘴唇通红,颜色秾丽。但是脸蛋线条又非常圆润细腻,减轻了凌厉冒犯之感。
季芳突然有些怯,有些不敢上前了。他注视着她的脸蛋,她漆黑的头发在太阳底下根根发亮,好像刚洗过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