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他银鍠赦生,本就不是该出现在此方世界之魔,被遗忘也是理所当然。说没有不甘那是假的,但死既已是无从趋避的既成事实,那便坦坦荡荡的接受,哭哭啼啼、凄凄惨惨、拖泥带水,从来不符合他的个人气质。
魔,就是如此爽快利落。
黛玉打生下来从未有一天能如这一夜一般过得惊心动魄,待到终于躺上潇湘馆幽软的床榻,才发觉整个人的手脚都隐隐发酸,疲累得厉害,偏偏大脑还沉浸在某种新奇的亢奋之中,怎么也睡不着了。她不欲惊动潇湘馆内的其他人,只能合着眼养神,可一直捱到窗外隐隐投进青微的晨光来,她才稍稍有了点儿困意。
细细的笤帚刮地的声音极有韵律的来回晃荡着,约莫是早起洒扫的粗使婆子们闹出来的动静。黛玉焦灼的翻了翻身,发觉自己为数不多的一点倦意也彻底没了,心头仿佛梗着一块大石,上不去、下不来,只来来回回沉甸甸的坠着。这感觉令她不安,失眠的大脑却还兀自混沌着,一时理不清头绪。
手臂不耐的一探,碰到了里侧的枕头,上面的枕痕犹存。黛玉盯着枕头看了半晌,忽然意识到徘徊心底的不安的源头究竟是什么——赦生!
他今晚伤得太重,元瑶的那几下黛玉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都觉得疼,何况他这名正面其锋的当事人?虽有亡父生前送他的产业容身,可没有妥善之人照顾,到底让人放心不下。
紫檀堡。黛玉默念着,赦生并未说明自己的庄园究竟位在紫檀堡的哪里,不过她记性好,早随着元瑶送赦生去庄子的时候便不动声色的将周围的一应景物一丝不落的默记下来。
“回头便托宝玉去打听。”她想,“我是女儿家,再怎么发急,照例也得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宝玉是男子,平日里再怎么打趣他像女孩儿,在这些事上到底还是比我们这些真正的女孩儿松快得多。”
想通了这一点,她心下微松,睡意顿时一拥而入,将她柔柔的淹没。
赦生所说的紫檀堡位在京城东郊二十里处,因田地肥沃,又多水塘山丘,常有人在此买田置地,建几进清凉瓦舍。虽不像都中那般富庶繁华,也算人烟兴旺之地,更妙在来此置业的外乡人既多,如赦生这般形貌奇异、行踪成谜的人物便不易引起注意,故而林如海派人为赦生置办田宅时,首选便在紫檀堡。
“往西五十步处有一家小小的酒铺,挑着一杆酒幌子,上写‘刘伶醉’。宅子的正门前有两棵伞盖一般的公孙树。赦生就住在那里,听他说,他在外惯是托名‘黄舍生’女扮男装行走的。”黛玉提供的信息不算详细,但只要下心思认真去寻,却也并非大海捞针。至少宝玉托柳湘莲寻了一趟,当日便有了消息。
“我在外面的朋友回了消息,确实有一家主人叫黄舍生的,是关外来的皮货商人。平日走南闯北的,也不大回来住。前几天倒回来过一回,也不过呆了一夜就走了。”宝玉道。他没有说的是,柳湘莲还特意翻墙进去悄悄搜了一圈,宝玉所说的样貌绝好的番邦少年没见到,倒是颇看到了几样分量骇人的练武之人操练身体的器械,自此对这黄舍生大感兴趣,连连说逮着机会定要与其切磋一番,若是脾性相投,说不定还能再交个好朋友云云。
“走了?”黛玉一呆,手里正吃的茶险些洒了出来。宝玉不意她会如此失态,当下笑道:“你可是担心她?你也说了,赦生是伤好了才离的潇湘馆,又能只在家呆一晚就走,可见是大好了。”
黛玉心不在焉的点了头。宝玉知道她心中仍是忧虑,还得开解几句,便听屋外袭人喊道:“二爷快些,老爷那边使了人来催呢!”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让原本神采飞扬的宝玉立时脸也黄了,腰也直不起来了。
说来元妃省亲后,约莫是她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没一个月贾政便被提了半级任了工部郎中,说是升官,所理官务却比从前少了好些。贾政本就无事可做,自此益发闲了下来。人惯是闲极生动的,贾政这一闲,便想到元妃过往曾再三叮嘱他精心教导宝玉、扶植宗族,当下三天两头的率着一拨清客往宗学去溜达。
贾家的宗学风气委实算不得好,盖主讲的先生贾代儒年老迂腐,平日一概管理工作全推给了孙子贾瑞,贾瑞病死后也没个搭把手的人,贾代儒年纪既长,精神又短,越发的纵得整个宗学乌烟瘴气——被贾政很是发怒整顿了一番,赶了一批淘气的,又大大的夸赞了几个争气的,见内中子弟有名贾蓝、贾菌者,年纪虽小,志气却高,功课也出色,便各送了一个荷包并一枚金魁星,取“文星和合”之意。自此隔三差五便接两个孩子来荣国府,亲自执鞭给他们指点功课。
远亲的孩子尚如此尽心,自家的儿子贾政自然只有更加重视的份。听说了宝玉在宗学里惯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无聊时来坐坐,其余时间不知道晃去了哪里,当时怒上眉山,将宝玉传来就是狠狠的一顿训,自此隔天便要提他到面前亲自考校功课。宝玉本就怕他,自此更像弱鼠见了强猫一般。
听说贾政使人来催,宝玉顿时愁了眉、苦了脸,一步一步蹭着往外走。此去不知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