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随晔听到了空中魑魅魍魉一同尖啸的声音,愈发靠近,四面八方,一重又一重,将他包围,谢随晔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以声辨方位。
不过多时,阵法生效,这群鬼怪蜂拥而上,朝谢随晔扑去。
接下来,仿若万鬼齐鸣尖啸,却独独淹没了一人的声音。
伴随着哀嚎声,皮r_ou_被撕咬和鲜血喷ji-an而出的声音,经久不绝。
☆、业火
谢随晔也不知道自己破阵用了多久,只是当他拖着那一身血r_ou_模糊的残躯出来重见光明时,明白自己应当是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小鬼将他提起来,狠狠甩到轿上的时候,血污已经遮住了他的双眸,睁不开眼。只听见身侧那人在耳畔盈盈低语,如幽灵般地梦呓:“我便说,寂宁上神那般人,怎会收一个籍籍无名之徒做徒弟?居然能以血为器,破了我的阵法。只是,这代价也不小吧?”
“剑在哪?”谢随晔摸索一番,扯到他的衣袖,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
“我知道在哪,”说完尾音一扬,“不过,你不得向任何人提起这噬血阵三个字,也不得说见过我。”
“好。”谢随晔气若游丝,也不知莫鎏谷有没有听见。
之后,他躺倒在轿中,神识涣散,只隐约感觉轿子被人缓缓提起来,并颠簸了许久。
·
鬼界,炎岐谷。
“就是这里了,剑被扔到了下面。至于你的剑尚还完好与否,我就不清楚了。”
炎岐谷纵横千里之长,深处滚着直接将人烧成灰的烈火和岩浆,熊熊烈火从谷底冒出来,这个谷的两侧,黑如焦炭,寸草不生。
“走吧,”莫鎏谷离开之时,回过头来,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谢随晔。
此人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关。
他该做的事情,也做完了。
谢随晔被两个小鬼重重地扔在地上后,半天都动弹不了,只是蜷缩在一团,血汩汩地从全身每个角落流出来,染红了那一片尘土。红衣耐不住炎岐谷边高温的侵袭,甚至连吹来的阵阵热风,都能使其逐渐焦化黑糊。
他想要站起来,只是全身上下本来就流血不止,剧痛无比,加上此处灼热的高温加剧了伤口,站起来似乎都变成了奢望。
多想一死了之。
可是就算死,也要在死之前,找回长宁剑啊。
他可不要,让那种风光霁月之人来这y-in暗污浊之地。
他应该站在高处,俯瞰这尘世,而不是亲自低身涉一趟淖泥。
·
谢随晔开始缓缓地匍匐前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可是衣衫已经褴褛不堪,手臂上已然露出了森森白骨,血r_ou_模糊不忍直视。可他却在想,幸好经历这一切的,是他,不是寂宁。
终于爬到了一块不算太大的岩石旁,只得慢慢支撑着爬起来,手心却已经被烧焦,冒出了烟。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念诀,将食指抵住嘴唇,口中喃喃自语,继而,一道似冰的屏障从他四周缓缓升起,直到将他整个人完全围住。他便就着那冰屏,从高处一跃而下。
谢随晔感觉得到,他身侧的千年寒冰结界在慢慢融化,身侧温度越来越高。火光漫天中,没有去处,他几乎是在那火海中盲行。
谷内热风似能将坚石顽玉烤焦的大火,就算是在结界的保护之下,原本完好的皮r_ou_也开始被喷发的岩浆烫得绽开,像是大烤活人一般,他甚至都闻到了焦味,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被这大火烤得生出了幻觉。双脚,双腿,腹部,手臂,面颊,发丝,从下而上,每一处,每一块皮r_ou_,都在不停叫嚣着无尽的痛楚,能将常人瞬时烧成灰烬的烈火,不断地往他身上窜。寂宁赠他的红色华服,被火肆意地烧出一个又一个洞。衣衫下的疮痍皮r_ou_,血比衣红。
“还不……归来!”用尽最后的气力,谢随晔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道出这句话。一道红色的剑光,在不远的高处盘旋不止,长宁剑似一道惊雷,终于劈开重重业火,穿梭在火焰中,朝谢随晔而来。
红耀毕现!
长宁剑将他拖上去的时候,谢随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可是上古神剑,哪有这么容易……被这种无名的野火烧毁……”
他终于可以再回去见一面寂宁了,哪怕是以还剑的名义。
剑将他放在了一处温度不算太高的地面之上,接着缓缓变小,乖乖地躺在了谢随晔的手边。谢随晔笑道:“剑且这般执拗认主,何况人呢?”
只不过,当他凝视前方火海漫天的峡谷时,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瞪大了双眼。
一紫一白,两道身影向他走来。仔细一看,白的身影是靠在紫的身上的,似乎已经昏了过去。
是顾宴祈和寂宁!
他脑中已经一片空白,只能死死地握住长宁剑,发不出一个字的声音。
走到他身边时,顾宴祈另一只手将他扶了起来。他听见了一句悠长的叹息。
顾宴祈深深地看了一眼遍体鳞伤几乎不成人形的谢随晔,道:
“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顾宴祈尚未懂得,谢随晔又怎会知晓?
谢随晔也不知道,这是为何啊。
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时候从师徒情谊到了如此偏执如此深沉,甚至于走火入魔的地步呢?
是午夜梦回,不断回想起寂宁当年对他伸出救援之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