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德盯着那个冰球看了一会儿,道:
“董指导,翻过来了还能翻回去吗?”
董存真拿着翻过来的酒杯凑到嘴边,把还剩三指来高的威士忌喝下一半。
他将手指伸进口向下的杯子里摇了起来,上方的酒液和冰球还是不为所动,就像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约束在那里,无论怎么倾斜晃动,也没有一点一滴飞洒出来。
但在梁德的武者灵觉中,酒杯之外并没有附着任何非凡之力。
“看到了么,它并不需要一个外壳。
你因为天生的身体结构,习惯性地把精神层面的‘我’也想象成一个类似的东西,外壳坚韧牢固,内里柔软脆弱,但真的是那样吗。
这一次锻打,打破的是你想象中的外壳,实际上你根本没有什么外壳,锻打将要改变的是你与外界交互的模式。
里面和外面只是一个比喻。
我提这个比喻是为了给你一个抓手,你保持住这个想象,就不会在被锻打的过程中无所适从。
你的生命形态早就脱离了身体结构的局限,新的交互模式说不定在吧台后阴影中那个面目粗豪的中年男人。
莫飞升给自己倒了杯酒,从袖里取出一枚贝壳放在台面上敲了敲,一个指头大小的老和尚从贝壳里走了出来,整理了一下僧衣,笑道:
“莫先生这枚幻海传心贝当真了得,老衲虽未穿界,却如同身临其境一般,实乃巧夺天工。”
莫飞升道:“也是大师神魂坚固,若是寻常的界内赤级,哪里经得起一百二十八座空海灯塔的轮照。”
他在彼岸北少林旗舰寺与十胜论了几个日夜,一开始叫人家秃驴,后来改口叫和尚,再后来莫飞升发觉这和尚对空海乱流的确有些独到见解,便又改了称呼。
一个界内赤级能有如此见识,他心里也有三分佩服,能当得起他莫飞升三分佩服,当然配得上一声“大师”的称呼。
那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走到墨蓝色圆球下方望了一会儿,道:
“存真师弟,这锻炉的火候是你掌着,依你之见,要过多久才能将那位梁德施主的因缘烧炼出来。”
董存真道:“十胜师兄却是问得差了,因缘一物无形无相,我辈青灯黄卷参悟半生,也不过能捉住几个影子,又怎么说得清他人的因缘。”
十胜和尚笑道:“存真师弟你诳不了我,你和莫先生都是极为自信之人,若无把握,你们是不会出手的。”
莫飞升看着杯中的酒道:“把握我也有几分,可最后还得看他有没有这个缘分。”
“原来如此。”
“师兄,就这么干等着多没意思,你也来一杯吧,这个假身应当能饮酒吧。”
“罪过罪过,那就来一杯血腥佛陀吧。”
……
锻炉中,被打成液态的梁德渐渐有了知觉。
他又变回了有手有脚的模样,但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放眼望去,四周尽是氤氲香雾,好像到了佛教主题的香薰桑拿房。
梁德喊了几声董指导也不见有人回答,便拨开眼前的香雾,慢慢地向前探索。
他觉得自己不太对劲,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好像失去了什么,又好像得到了什么。
他走着走着,总是会陷入恍恍惚惚,有时觉得走路的这个是自己,有时觉得走过的地方才是自己,有时觉得自己一直在往前走,有时觉得自己一直在转圈。
不知过了多久,梁德再一次从恍惚中醒来时,发现人也没了,路也没了。
只有三扇门一样的东西立在……立在我的里面?
梁德又是一个恍惚,一扇门向前倒下,把他框了进去。
不对啊,如果门在我里面,门怎么能框住我。
梁德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忽然恢复的视觉和扑面而来的城市夜景让他愣在了原地。
他低头,是一双红黑色的球鞋,伸手扯起上衣下摆一看,是一件23号球衣。
梁德退了几步之后抬起头来,十余米外,一家韩式炸鸡店正在营业。
炸鸡店玻璃门擦得很干净,店内一览无遗。
保温展示柜里的炸鸡还有很多,展示柜旁边是台式收银机,站在收银机旁边的……
是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