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架马车从盖多博的豪宅门口离去,贾若便立马付清了茶钱,带着妮蔻走出了茶楼。
他们走在街道上,就像是一对寻常路过的情侣那样,可谁也没注意到他们忽然就消失在了那门脸浮夸的豪宅旁。
贾若和妮蔻轻手轻脚,顺着院墙外的小巷子绕到了四下无人的后门。
“踩点”这个词不太恰当,贾若觉得换做“侦查”更为合适。
贴着院墙,贾若屏神静气,放开了感知。院子里的风都成了他的耳目,蹁跹着翻过院墙,送来了消息。
一个浑浊的呼吸,身前有哗啦哗啦的水声、水瓢和桶子碰撞的闷响,这应该是盖多博家的老花匠。翻晒药箩的沙沙声旁,应该是盖多博家的家医。
十二个气如水牛的护院家丁、八个男仆、五个侍女·····
等等,还有一个呼吸艰难,气弱声嘶的人——他正在打开后院的门。
贾若不及猜想他的身份,闪身来到后门的门扉旁,在来人后脚刚跨出门槛时便控制住了他。
贾若右手从他肋下穿过,手掌掐住了他的下颌,让其无法出声,然后膀子用力一提,就把来人架了过来。
同时,他的左手还轻轻的合上了木门。
整条后巷依旧静悄悄的,贾若的动作没让院里的任何一个人察觉到。
贾若看向了被擒者,他的境况似乎比刚才探查到的还要糟糕,衣服的前襟被脸上低落的血水染得斑驳,其余地方沾满灰尘和泥点。
这是一个十五六的少年,喉头有着深色淤痕,一看就刚被人勒出来的。
而且,他的一只眼睛看起来非常不妙,如此严重的伤势只是用简单的外伤敷药处理了一下——如果不及时处理,那留给他的可不止是破相那么简单。
贾若看向妮蔻,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架着着手中的少年藏到了巷子深处的草丛里。
妮蔻跟了过来,盘坐在贾若身边,微微闭眼,整理起了这个少年所有的回忆。
少顷间,她看见了男孩一路的成长,先是在父亲的注视下蹒跚学步,在母亲的怀中牙牙学语,然后又添了个妹妹——这本是和睦的一家人,但一场意外却让家中的顶梁柱倒下了。
他很懂事,五六岁的年纪就知道替母亲分忧解难,不仅晓得在母亲外出帮佣的时候照顾妹妹,还会在每日天不亮的时候就起来,割上一筐猪草。
再后来,他入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修道院。他的饭量越来越大,这样不仅可以减轻母亲的负担,每月还能那些津贴回家。
在所有的预备武僧中,他是最小的,也是最刻苦的——每月师父会奖励一套月牙白的练功服给最用功的弟子,这样以来,衣食住行都不用母亲操劳了。
但这样还不够,母亲老了,一到冬天腿脚就痛,有时候接连躺在床上三四日都下不来地。
这都是以前为别家浆洗衣服落下的病根。
吃饭要钱,治病要钱,而且,他还想让妹妹换身衣裳,再找个织木匠把屋顶补一补······
“别害怕,我们不是来害你的。”
妮蔻低声说,然后冲贾若点了点头。
贾若随即松开了手,少年的眼中依旧充满惶恐,但也未立刻叫喊。
“亚伦。”
妮蔻轻唤着少年的名字,手掌中冒出一团萌动的绿光,然后在她的指引下没入了亚伦的眼眶。
“别沾水,过两天就好惹。”
剩余的绿光扩散到亚伦的全身,让他喉咙上的灼烧感和四肢的伤痛也减轻了许多。
妮蔻从亚伦的衣襟中拿出了那个装着钱的小袋子。
那是他今天用尊严换来的钱。亚伦想阻止,却又没敢动弹。
妮蔻打开了她小荷包,拨弄着里面的硬币。
在芝云尼亚,一枚金币也能让两个人顶好的吃上七八天。
“把它带回去吧,别让妈妈和妹妹担心惹。”
妮蔻把剩下的硬币都倒进了袋子里,然后把袋子塞回了亚伦的怀里。
“记得换身衣服,别让她们看见上面的血。”
妮蔻拍拍亚伦的肩膀,这个少年就恍恍惚惚地离开了。
如果大部分人拥有妮蔻的能力,尝遍万千人的人生后,多半会变得麻木、司空见惯。
但妮蔻不一样,尤其是在疗魂师之庭更加丰富地阅览了生离死别后,她依然是最初的那个妮蔻。
她还是会对悲剧满怀怜悯,对不平事表露厌恶和愤怒——妮蔻的眼睛藏不住事,贾若一眼就看见了。
这也是他最爱她的一点。
贾若微笑着,肩膀靠着妮蔻的肩膀:“他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行动吧。”
“不会的。”
妮蔻摇了摇脑袋。
“一点点精神暗示和心灵魔法。等这孩子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时,应该是一个月以后惹。”
“这么厉害呢。”
贾若故作惊讶。
“那你那天害了我,我都不知道呢。”
“惹”
妮蔻翻了个白眼。
“我已经控制你惹,你已经变成了一头猪。”
贾若揉了揉妮蔻的脑袋,还在脸蛋上狠狠嘬了一口。
在妮蔻张牙舞爪之前,他又闪回了院子的后墙外。
“正事要紧。”
他比划着口型。
气鼓鼓的妮蔻在光影间变成了一只伯劳鸟,把贾若的头发搅的一团糟后,才飞进了院墙。(劳燕分飞的劳,指的就是伯劳鸟。)
伯劳鸟踩在一棵杏树上,蹦蹦跳跳,好似在寻找冒头的小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