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巴很紧,什么也不肯说。初来的时候,他还和我说是失眠焦虑之类的,请给开点药,可他那模样我一看就知道是个心思重的主。”说着说着李医生也皱起了眉,脸上带着疑惑。“但是我和他聊了几句,看起来他也没有什么问题,最后又聊了不短时间,看下来大概是轻度抑郁,就给他开了点安定。”
“到后来啊,他就只来让我给他开药,连说都不肯了。我算着他这个吃法,剂量太大了,当然是不行,他也没有勉强。后来定期两个月来一次,就开一瓶。”
“不过所幸的是啊,他看起来是渐渐好了,找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今年开了春就没有再来过。”
王主任听着,问道:“他一直来看病,您什么都不问就给他开药么?”
李医生神色有点闪烁,支吾了一会,眼睛突然亮起来了:“那怎么成呢,我想着,这么光吃药也不是事,就一直旁叫侧击找他谈话,有一次他和我说他常做噩梦,但他嘴巴实在太紧了,以后就没再说了。”末了,他故作轻松地感慨了一句:“嗨,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不说自己抑郁呢,都是小毛病的。”
满室寂然。
李医生放松的脸色又惶恐起来,他张望了一下四周,说我该说的都说了。”
林阙轻轻吐了口气,说道:“当然。”声音很冷。
李医生走后,王主任看着林阙,他的表情有点严肃:“林先生,刚才我听那医生说起夏先生一直做噩梦,能冒昧问一下,夏先生之前有些什么……不愉快的记忆吗?”
林阙闻言一怔,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又睁开,低声开口:“他……他过去吃了很多苦,生父早亡,犯了杀人的罪,被判了三年刑,那以后他母亲也不知所踪。出来后一直做些苦力活……”林阙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仔细清点起来,夏谐的人生里,居然找不到一点可以称得上是愉快的东西。
“和我……和我结婚后……”林阙有些困难地开口,再次闭上了眼。
“他也……不是很如意。”
王主任在对面不停问着,继而倾听,一边拿笔记着些什么。
“哦……那么他这些经历之中有什么更加灰暗的,不堪忍受的事情吗?”
林阙想了一会,慢慢摇头:“我不知道。”
“请允许我再冒昧地问一句,夏先生他有过自残……或者自杀的举动或倾向么?”
听后林阙本想答“我不知道。”
一番对话下来,林阙发现自己到后来只能不断地重复“我不知道”四个字。
真是悲哀啊。
谈话结束后,王主任十分郑重把纸上的记录看了一遍后,他斟酌着开口道:“林先生,我目前怀疑夏先生可能患有应激性精神障碍。”
“您也看到了,他的人生经历基本是灰色调的,很可能是他在这其中某个点上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刺激,而这精神刺激转换为一种潜伏的病灶。”
“精神处在长期压抑的状态,到达某个临界点,它就会产生崩塌,从极冷静到极癫狂,这是一种极端与极端的转换。……他最近有出遭遇什么变故吗?”
林阙每听他说一句,脸色就白下去一寸,听他如此问,林阙低声地回答道:“他……曾经杀人的事情被曝光出来了。”
“原来如此。”王主任拿笔在那一排的字行中圈住了“杀人”两个字。“这就是诱因了。”
“据您所说,夏先生看起来一直很冷静很正常,也许是他长期处在反应性抑郁状态,这是一种慢性且不明显的病症,临床上有时难以鉴别,也难怪被误认为是抑郁症。这次受了刺激,才会出现意识障碍的现象,不过您放心,几天之内这种兴奋状态就会消退。具体情况的确认还需要和病人进行深入接触。”
王主任看着资料,一直不间断地说明着,半晌,他抬起头问了句”
林阙坐在椅子上,脸色是很疲惫的的样子,那一双笑眼此刻看起来极为悲伤。他低低地应道:“我明白。”
看着他这副模样,王主任叹了口气,慢慢把剩下的话也说完了:“夏先生之前看起来很正常,这也从侧面体现出他是个自制力与自尊心极强的人,因而不想在他人面前暴露出任何与病症有关的表现。”
“据我推测,夏先生较少地与您接触,可能正是为了不暴露出病症,他将药放在学校或许也是出此原因。”
说罢,他听见林阙低低笑了起来,声音哑哑的,听起来,好像在哭。
第18章18
林阙走进病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听护士说,夏谐下午一直在昏睡,他心里略略松了口气,但又隐隐地觉得不安。
如今,他实在不知道该让夏谐是睡着好,还是醒来好。
林阙不想再回忆那天夏谐倒在地上时望向自己的眼睛,瞳仁依旧是很漂亮,然而里面全是绝望,窒息般的绝望。
夏谐终于还是对他展露出比冷漠与厌恶更深的情感了。
终于,还是走到这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