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似怨似嗔满腹心事的谈无欲看得素还真心都软了。他从后轻轻抱住了人:怎么了。
「续缘明日回去?」谈无欲由他抱着,静静道:「净说人不忌讳,你自己也不知道忌讳,若教孩子知道──」
素还真一笑,淡道:「他早晚要知道。」
谈无欲心里一惊,想挣开腰间箝制,却被更大的劲度禁锢着。「素──」
「不是说孩子聪明,我们是要在一起的,你还指望瞒他?」
脑里又是轰的一声,他直觉的反应就是太仓卒了,他跟素还真的事,十划没一撇,这般急进如何使得。「你怎么能!」
「我怎么不能。」同样儒雅的声音,语调冷澈却平添几分不容动摇的意志。
「续缘那么小──」
「孩子不是借口。」
孩子不是借口,婚姻不是借口,前途不是借口……「素还真你别这样。」
「你都知道。」素还真贴着他耳畔低声呢喃:「素某一直很清醒,我放手不代表我放弃,你是知道的。」
他确实知道,从重遇的一刻就知道。是怎样的忍耐,这人等待了漫长岁月换来羽翼丰满,张开双手迎他到身旁。
是在那个夜里素还真说了一句话,他说无欲我们从新开始,我等了十年才终于又再将你这样抱着,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跟你一起变老好不好。
谈无欲埋首不语,心里一阵阵悸动,难以自己。
「素某原以为,我们需要点时间让彼此适应。如今看来是错了,十年让人把该适应不该适应的都适应下来。」眼下,素还真转过谈无欲身子,看进他眼里:「知道吗,这辈子都快过完了。」
素还真的话他没有不了解的,谈无欲心里一咯噔:「你是在逼我。」
「别恨我,无论如何请不要恨我。」素还真叹息一般轻轻亲了亲谈无欲额前:「给我答案,或者我给你决定。」
谈无欲觉得苦境这些年变化许多,但原来是什么样子,变成了什么样子,话临到嘴边又不容易说得上来。
故乡是一条街道一条旧巷,一款小食一句俗语一张笑脸。他在外那么多年,苦境始终是他熟识的国度,再怎么变迁,大城市小地方四处走走都亲切都舒心。灭境山也好水也好人也好,令人向往,但到底不是心底里的肉,握着暖刺着痛。
号昆仑说,老人家在这里活了八十年,见过跟外面打仗的,见过跟自己人打仗的,群魔乱舞妖孽横行。还是近一二十年日子过得最安稳太平,以后还要更好起来。
谈无欲点头:是还要更好。
号昆仑说,可这些年,你就没动过回来的心思。
关于这个,公孙月曾半打趣取笑过,她说你这是近乡情怯呢是近君情怯。那时候谈无欲心里想,根本不是这回事,他跟那人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公孙月接着说其实你这辈子离不开他他离不开苦境都是一回事……喂我又没提过是谁你瞪我做什么?
谈无欲想着往事,问号昆仑,我是不是太不该。
号昆仑看他良久,直至谈无欲悄然敛眸。
号昆仑越老越精瘦清瞿,青丝白尽,一对眸子精光内藏,却予人更详和的感觉。笑眉常笑言老爷子是功夫练到家了,已臻化境,都成了白眉道长。
按照预定中的行程,谈无欲本来便该来看望号前辈,但有了日前一事,如今倒闹得跟避开素还真似的。他心里有鬼,号昆仑如何看不出;谈无欲把话说了两三句,号昆仑早将事情猜了个八九分。
号昆仑问你是他的谁呢。
谈无欲一愣。
「你以为谈无欲是素还真的谁?」号昆仑打量着谈无欲神色忽明忽暗,终归忍隐平伏,知道是明白了。「你是大大的不该,不该在没有知之明。素还真自己都不担心,你一个谁都不是的人,替他打算这打算那,这么伟大做什么?」又说:「万一你自认是他的谁,就当他素还真聪明一世,胡涂一时,你要负他么。」
号昆仑摇摇头:「你活了这么多年头,经历那么多,该明白有些事情无关对错,都是取态,再多理由也掩不住心底意愿。但在老人家的年纪上,世间聚散分离都作平常看,只有一句话,怜取眼前人。」
谈无欲从号昆仑处告辞,挑了个晚上回去。
门一打开,看见站着素还真,素还真脚边站着他儿子。谈无yù_wàng着这一大一小身上挂的围裙:请问你这是?
素还真说,做饭。
素续缘说,爹亲要做咕噜肉,还有五彩豆腐羹。
谈无欲冷了眉,他说素还真如果你的厨艺跟当年一样你没觉得这起点太高?他指着素续缘手上一把利刀:「而且你让个六岁孩子切青椒真的好吗?」
素还真想了想,说也对,素某六岁时切的可不是青椒。
据观察素还真厨艺比起当年略有寸进,谈无欲觉得吧十年进步了那么一寸真是够为难的了,当机立断把人扫出厨房免得碍手碍脚。反而续缘年纪小,却十分像模象样。谈无欲注意他刀法手势,就晓得是屈世途的缘故,师出名门果然与别不同。
「续缘开始放假了么?」
续缘说本来还两天,但母亲得去国外开会,所以先到爹亲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