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里停下,一旁的中年男人顺其自然的接口说下去,在年满十八周岁后就能单独开户的话题上轻轻擦过。安迷修被挠到痒处,心知是重点来了。
终于,在饭后他的叔叔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安迷修面前,说:“叔叔工作上想请你帮个忙,来,把这份东西签了吧。”
安迷修十分警惕,也不出声,接过低头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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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19
还好,不是他想象中的股权转让书。安迷修在心底松了口气,想:也对,他还未满十八,签什么都还要监护人陪同落款呢。
他翻阅着手中的这份委托书,套在塑胶文件夹内的a4纸仅仅薄薄两页,剩下两页是他身份证跟户口本的复印件。安迷修不笨,很快就看完了,垂着眼睛默默不语。
小叔见他迟迟没有动静,便和颜悦色地出声问:“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有不懂的地方就问叔叔。”
安迷修闻言,低声道了句谢,又客客气气说:“我先理清下思路,这个挺复杂的,一下不知道该怎么问,还要麻烦您再多给我点时间。”
文件不能随便签,这是安迷修从小汲取的教训,如果当初他不是那么天真,而是听从外公的话,他和妹妹的监护权也不会这么顺理成章的落到叔叔手里。
六岁那年安迷修从葬礼回来,狠狠发了几天高烧,若非医治及时,他能把肺烧穿。等再从病床上醒来,许多记忆就跟着褪却的温度一去不复返了。
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叔叔婶婶,那时的他们多温柔和蔼啊,立在床边对他嘘寒问暖,几乎天天都来探望。叔叔每次来,眼底都带着青影,似乎十分操劳的模样;婶婶形容憔悴,却在面对他时扬起笑脸,边削着苹果,边和声细语的陪他聊天。
再后来,他的外公来了,将婶婶支了出去,坐在床边问他还记得多少。安迷修扬起小脸,神色茫然。
渐渐的,老人严肃的脸上浮现起一抹哀伤。那瞬间他挺直的背脊似乎佝偻了许多,再没有初进门时的凌厉气势,仿佛洗尽铅华,成了一名再普通不过的,为儿女的逝去,为血脉多灾多难而感同身受的老人。
安迷修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替他拭去泪珠,指尖触及到苍老褶皱的皮肤,却发现它是干的。那时的他并不明白,有些眼泪是流不出来的。
老人像是从梦中惊醒,被他关怀的动作温暖了,漾开一丝笑意,握住他小小的手说:“没事,有你们俩兄妹在的一天,外公就不会倒下。”
可安迷修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自己要懂事,外公年纪大了,又经历这许多,不能再让他操心了。
于是懂事的小安迷修,在外公和小叔为争抚养权而闹得不可开交时,在婶婶背地里也重新提及外公年迈的话题、并表示能好好照顾他们时,擅自做主,在法庭上拉着妹妹,主动选择了他的叔叔。
考虑到孩子年幼,及需要能代替母亲的女性角色陪伴等问题,再加上他本人的选择,法官当庭宣判:安迷修和安莉洁的抚养权归叔婶一家所有,同时,父母死后该由兄妹俩继承的那部分遗产股权,也一并转交到监护人手中,直到他们年满十八周岁,才能取回。
面对外公震惊不敢置信的面容,安迷修没来由的感到难过。他在庭审结束后,不顾婶婶的阻拦跑到老人身边,细声细气地安慰说:外公,我和妹妹会常来看您的,也会努力快点长大,以后啊,就换我们来照顾您。
老人瞧着他,张了张嘴,发出点气音:“他们现在对你好吗?”
安迷修连忙点头。
老人的眼眶渐渐红了。他拍拍安迷修的脑袋,低语喃喃:“好,那就好。”像说给面前稚嫩的孩童听,也像在说给自己。
之后安迷修兄妹俩,也过了段太平日子。叔叔婶婶虽然没有他生病时的热络,偶尔甚至还有点漠不关心的冷淡,安迷修说服自己那是因为生病,大人们觉得他需要得到更多关怀,现在他健健康康的,什么灾病都没有,应该更懂事理些,不让本就忙碌的长辈们分心。
他学会了自己生活,学会了如何照料妹妹,而从法院宣判后,他的外公就一直和叔婶家疏于往来。
老人从不会主动登门,叔叔婶婶似乎也不太喜欢他主动去找外公,安迷修不笨,渐渐从中察觉出了端倪。可还没等他掌握更多真相,变故发生了。
他的叔叔自从把持了股权,就顺理成章的拥有了董事会的裁决权,他好大喜功,不顾董事会其他元老的阻拦,贪图利益在一个大项目里投入了太多资金,致使公司内部出现资金链断层的问题,其他同期进行的项目不得不解构重组或停摆。而当那个项目暴露其本来面目,不过是一个被人做空的无底洞时,安家先期投的那些钱全打了水漂。不仅如此,公司还因资金无法回笼,而形成了恶性循环。
那段时间噩耗频频,行业内部的激烈竞争,来自他方的落井下石,都加速了安家的颓势。自此,昔日在安迷修父母手中独占鳌头的集团江河日下,再没了过往的风光。
然后,那个说着只要安迷修和安莉洁还在,就不会倒下的人也去了。
年迈的老人家被气出了脑血栓,在icu躺了没几天,便撒手人寰。
那时的安迷修才知道,原先他们俩兄妹之所以能享受一段相对稳定的生活,是外公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对他的叔叔婶婶施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