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十一点了,许盈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也不安全。
我的情绪复杂。在接到电话的瞬间我是拒绝去看他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种下意识地抗拒见到他虚弱的,没有生气的在病床上的样子的想法,却在对方告诉我他病因的时候变成了强烈得无法忽视的愧疚。
宋峤长时间没有进食。
宋峤突然暴饮暴食。
宋峤还在发烧。
都是因为我——
宋峤本来就爱生病。他最近和我这样,一定没好好吃过饭。本来前几天就有些感冒的症状,结果又只穿着毛衣在我公司门口蹲了一整夜,我让他不开心,他又去暴饮暴食。
奔跑在医院走廊里的时候,我觉得世界安静得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脑子里却异常清晰,想起宋峤生病给我带来的深刻影响。
宋峤那次因为淋雨在宿舍里发高烧也是呕吐不止,我和苏琳琳分手都来不及悲痛,只能强逼着迷迷糊糊的他下床,然后拦车送他去校医院打针。我记得他浑身冒着虚汗,头搁在我肩头鼻子里喷着热气,难受得眼睛发红叫我的样子。我甚至以为他会就这么痛死了。
虽然只是一次基本人人都会有过的发烧经历,虽然他是出了名的爱夸张又痛感强烈。
但我那以后就很怕他生病。
合租之后家里一直备着很多药片,每次都在他有生病迹象的时候及时地将其扼杀在摇篮里。我能从他声音的变化立马判断出他是不是有了感冒的征兆,然后逼着他喝热水吃药。
我愚钝的神经在这方面变得非常敏感。
宋峤母亲再婚给他打击巨大,他那时候心情很低落,饮食不规律,有时候窝在宿舍,一天可以只吃一顿。我起得早的时候会去给他买早点,他很喜欢吃美食城的卷饼。
他估计到毕业都不知道,加里脊肉的卷饼早就涨到七块了。
宋峤——
“他应该是吃多了汤圆。像这种糯性食物难消化,吃多了对肠胃负担很大。加上他本来就还在发烧。”医生对我交代着,我看向病床上绞着眉头睡着的宋峤,觉得呼吸一滞,心口隐痛。他正在输液,病房里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涂了蜡一般,是没有血色的惨白。
“病人给我们打电话,赶到的时候情况已经挺危急了。”
我问:“那现在还要紧吗?”
“没什么大问题,就等着看今晚烧能不能退。而且要禁食十二到二十四个小时,后几天每天要吃清淡的流食。”
我点头,谢过医生之后,我拜托许盈帮我看着宋峤,然后去缴费。
等我回到病房,许盈终于开口了,她一脸困惑地问我:“你朋友他家人呢?”
我说,他和我们一样不是武汉本地人。
“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她喃喃说,“他只给医院你的联系方式,这么晚了你还赶过来,你不知道你刚接到电话的时候表情有多吓人。”
我无力地冲她微微笑着,感激她给我作陪,要不然我一定会更慌。许盈打着哈欠摆摆手说,没事没事,你朋友现在也睡着了,你不打算回家吗?
我看许盈一脸疲惫,提议给她拦辆车送她回去。
“你呢?”许盈蓦地瞪大了眼睛。
我说,等他退烧吧。
许盈被我送上车的时候还夸我是中国好基友,我让她到家了给我打电话,她应声点头。我看着出租车向着路灯光亮处驶去,觉得内心疲倦得难以言喻。
踏着月色重新走入医院的大门,鲜红的招牌在黑夜中散着光。大楼里的窗格子暗了大半,少数还亮着的房间里,可以看到晃动的人影。
我深吸一口气,凌冽的夜寒钻入我的肺部,使我忍不住拢了拢自己的外套领口。然后重新走回宋峤的病房。
到底应该怎么办。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我掖了掖宋峤的被子,坐在他病床边,看着他那张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再一次对自己发问。
是的。
我没法扔下宋峤不管。
就像从前一样,成百上千次,每一次。
第43章
许盈给我打电话报平安,并叮嘱我明天还要上班,照顾病人不要太拼。我看着宋峤吐得灰白,昏沉中也罩着惨淡的脸,压低声音对她说谢谢。
挂了电话,伸手去探宋峤的额头。我的手很凉,手下他的皮肤滚烫。大概是觉得舒服,宋峤微微挺了挺脖子想要与我的掌心贴合得更紧,从喉头飘出呜呜咽咽的细响,像瑟缩成一团的动物幼崽。
然后盯着吊瓶发呆。里面的液体渐渐变少,最后值班的护士来给他拔针头,量体温。我急急说:“他好像还是很不舒服。”
对方看着温度计点点头道,热度还没退。我凑过去看,快40度,不禁皱眉:“为什么打了针还这样。”
“药效发挥也要时间啊。”她淡淡瞥了我一眼,我沉寂,她又开口:“过了今晚应该会好。”
我向她道谢,她摇摇头打着哈欠做记录,末了虚晃着脚步出了病房。
各行各业皆有心酸。已经凌晨一点多。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架着胳膊脑袋困在宋峤床沿,浑身都僵痛,忍不住站起身来活动一番。脑袋又是闷闷地,像针扎着就创口豁开脑浆子,晃晃荡荡。
窗外已是大亮,是个好天气。
宋峤迷瞪着眼睛看我,嘴唇烧得都起了皮。
我再伸手去探他额头,热度似乎下去了。
“还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