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插手,是我……是我……没用,养活不了妻儿,又贪生怕死,抛弃曾经发誓同生共死的兄弟。”
“我活该有此报应!”
身躯残缺的男人痛苦般呻吟着,粗犷的汉子满脸泪水,双眸麻木,宛若行尸走肉。
前世的慕婳从未见过他,从口音上听出他应该是西北人,看样子曾在她麾下战斗过。
毕竟前世她统领千军万马,不可能认识每一个士兵。
慕婳明白但凡过上过疆场上的汉子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一些心灵创伤,或是被噩梦纠缠而性情暴躁,或是因袍泽死亡而万念俱灰,麻木不仁。
他们更需要亲人和周围人的关怀,而不是侮辱谩骂。
眼前的汉子身体残缺已经很痛苦了,提起临阵脱逃,更加深他的负担和愧疚。
慕婳伸手摸了一把空荡荡的衣袖,含笑道:“你为国征战负伤是假的?你的伤是在疆场留下来的,只要你上过疆场,你就是英雄,贬低你的人连疆场都未必敢去。”
“呜呜,呜呜。”
丈高的汉子明明比慕婳高出两个头,此时却觉得他是在仰望慕婳,他哭得像是一个突然找到主心骨的孩子,“当初随少将军出征,没想到会陷入重围,少将军杀敌如麻,血洒疆场,好不容冲出一条血路……是少将军让我们提前离开……我怕了,真怕了,血肉横飞,尸横遍野。”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纷纷露出凝重之色,马爷强抢民妇固然令百姓生厌,但男人竟是逃兵,更让人瞧不起。
不过明媚少女一番说辞,令百姓们汗颜,对男人多了几分同情和敬佩。
他的胳膊和腿是在疆场上负伤截断的……再听男人哽咽复述当日战况,每个人都勾勒出沐世子的无敌和关爱麾下将士的形象,把生路留给普通的将士,他自己一人迎战强敌。
慕婳微垂眼睑盖住眸中的感伤,有些人死也不肯离开她,有些侥幸逃脱的袍泽却又死得不明不白。
“蛮族的,我们的尸骨根本分不清楚,最后少将军点燃黑火药,火光漫天,爆炸声响,少将军生生拽着数倍于我们的蛮族陪葬……我也想追随少将军永远不会倒下的战旗,可是我动不了,腿已经受伤,只能眼见着少将军离去。”
“沐世子没有战死,沐世子是战神,他受老天庇佑。”
百姓群情激昂,人人称颂沐世子丰功伟绩。
“慕婳慕小姐在沙盘上逼得有暗伤的沐世子吐血后,我以为沐世子不过如此,今日听这位壮士一番话,是我们看轻沐世子啊。”
“沐世子怕是不愿同慕小姐争锋,才故意让慕小姐一筹。”
“对的,对的,纸上谈兵远远比不上亲临战阵,沐世子的战绩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不是慕小姐可以比。”
男人抹了一把眼泪,喃喃说道:“我以为少将军会战死的,毕竟当时太危险了,少将军竟然奇迹般活下来,而且只受了轻伤……”
慕婳身躯一颤,好似找到男人落魄被马爷欺负,背负临阵脱逃罪名的原因,他只怕是在逃脱后见到了……见到了漫天射来的飞箭。
少将军再英勇,她始终是人,不是神仙刀枪不入。
“那些箭都没有伤到少将军?”
男人仿佛陷入了梦境,脑袋疼得将要裂开,眼前一片迷茫,分不清哪是真实,哪是虚幻,“我看错了,是看错了,少将军天神下凡,怎可能中箭?是我懦弱无能,贪生怕死,才会看错!”
他急于求证看向慕婳,“姑娘,是我看错了,他们说得对,我这样贪生怕死卑鄙之人连站在少将军旗下都不配,我就是废物,是无能的胆小鬼。”
“青妹跟了马爷,不必再伺候我这个残废,不必再听街坊的闲言碎语,更不用再被小孩子扔石子了。”
男人泣不成声,哽咽道:“我只求……只求马爷能善待青妹……”
啪,一记耳光狠狠落在男人的脸上,男人木讷的目光闪过一抹嗜血的凶意,他虽是颓废,到底也是淤血奋战的人,疆场磨练出来的杀气并没消失。
他竟然被一个女孩子打了耳光?!
少将军知道了一定会嘲笑他的,他不能再给少将军和战死的袍泽丢人了。
他看到得是一双冰冷肃杀的眸子,黑瞳泛着深邃的暗光,眼白似山顶的白雪冰冷刺骨,“少将军……”
不,她怎么可能是少将军?
可是她为何长了一双同少将军相似的眸子?!
一定是他看错了。
慕婳不记得自己麾下有这么一个普通士兵,然每一个她麾下的士兵却把少将军的英姿深深烙印在心头,少将军就是他们心中的神!
在军中曾有不少将士模仿过少将军的言行神态,然而没有人能学到少将军一二分神韵,不过是东施效颦的拙劣罢了。
“你还是不是男人?是不是我……少将军麾下的战士?!”
慕婳语气锋利,周身似笼罩着一层熊熊燃烧的火焰,她的将士可以被敌人击败,这世上没有常胜的将军和队伍,但是她的人绝不能这么窝囊的活着。
“少将军就是这般教你的?军中的戒律是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你只是失去了手脚,并没有失去性命,怎么就不能照顾不曾嫌弃过你的妻子?”
慕婳一把提起男人的衣领,高大的汉子再次矮了几分,单腿跪下了,一如曾经面对训练他们的少将军。
“你凭什么自以为是为你妻子做出选择?倘若你还是少将军麾下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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