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见状,自以为遇到了菩萨一般,对洛浮夕感激不尽,叫周围的孩子们全部给洛浮夕磕头。
“使不得这样可是折了我寿!”一面扶起这些人,跟他们围坐在一起,又将那一个最小的抱到自己的腿上。
洪长亭见那小孩儿身上衣衫褴褛,满脸泥巴,跟在煤堆里滚过一般,被洛浮夕抱着的时候,两手蹭在他的衣服上,硬是抓出两道黑黑的爪印,洪长亭不由皱了眉头,对着洛浮夕低声道:“大人……这些山民身上邋遢,您的衣服……”
“不碍事,脏了再洗就是,这洪灾遍野的,连肚子都填不饱了,哪里还讲什么虚礼?”说完又将孩子往自己的怀里顺了顺,捏了捏对方的脸,温柔问道:“你叫什么?多大了今年?”
那个小家伙马上停下往嘴巴里塞东西的举动,抬头看洛浮夕,一双眼睛透着水汽,居然是无与伦比的清澈。
年纪虽小,可声音洪亮:“我叫杜守承,重元三十六年生,今年七岁!”
杜守承,重元三十六年,是先帝的年号,光听这名字,并非一般山野农民,回答的时候,不卑不亢,颇有几分教养。只是这个小身板,看着不过四五岁的模样,今年居然已经七岁了!着实叫洛浮夕惊讶。取这个名字的,多半家里有点才学,必出自于读书人家,只是常年温饱不足,或者因为这次水患严重,孩子们吃不饱饭,长得跟豆芽菜一般,确实叫他心疼。
“守承念过书?”
“恩!”大眼睛乌溜溜一转,很是自豪的回答。
不想说道这里,那对面的老妇人居然呜呜的哭起来,身边的几个孩子见到老妇人哭了,也一并哭了起来。
“老妈妈,这是何故?”洛浮夕不明就里,想来大概是戳中了他们的伤心事,一面着人取来干净的水和毛巾,让对方梳洗。“你们有什么难处,尽可说给我听,若能帮你们,我自当竭尽全力。”
“大老爷有所不知……”老妇人擦干眼泪,对着洛浮夕娓娓道来:“……大老爷好眼力,一眼便看出我家小公子出自书香门第,不瞒大老爷,我家原本出自江淮明州郡,我是那杜家的老妈子,这些个跟着我的孩子,都是杜家的家生仆,您怀里的这个,便是杜家的独子,我从小照顾小少爷到现在。”
听着,杜家,也是一大户人家,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正要开口问,那老妇人便解开了他的疑惑:“我家老爷原是重元年间的武官,立下赫赫战功的杜沛大将军。可是三年前新帝君登基的时候,不知犯了何事,我一个下人也不清楚,只知道老爷就此被罢了官,合家贬到原籍,也就是江淮,好在有几处田产,生活随不如以前那般风光,可也算过得不错……”
前朝武官?杜沛将军?墨夜登基时被贬?
洛浮夕仔细将这些逻辑过了一遍,又将这个号称立下汗马功劳的杜沛的名字搜索了,便知道了原委。
这个在老妇人嘴巴里“不知道犯了何事”的事,大概跟墨夜的登基脱不了干系,他约莫记得,这个叫杜沛的确实是重元年间的将军,镇守的地方是渤海国边境,在吏部的簿册上,这些都有记载。从军二十余年,做到将军一职也算是有好几次战功,只是在墨夜与众皇子的夺嫡之战中站错了队,就此被墨夜罢了官,贬到原籍,居然是江淮五郡之人。
老妇人摸完了眼泪,继续说道:“老爷被贬到故里,还有几处田产,虽然不得原先日子风光,却也不紧巴,……可是,没有想到,这新皇帝登基后,就对原先的武官们诸多苛刻,连下了几道旨意,那地方官府也借此大肆打压老爷,只有三年时间,居然一年不如一年,家道中落了……今年刚开春,便遇到了水灾,冲垮了河岸的祖坟……家业没有了,连祖坟也保不住……老爷就此一病不起……上个月撒手去了……”
说话间,回忆了这段往事,老妇人又是啼哭起来。
这道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的事,好端端一户人家,居然就这样落寞了。洛浮夕也跟着叹了口气,原先跟在旁边很是不屑的洪长亭也一起默不作声。听老妇人说到这里,那怀中的小孩杜守承也一并拉着洛浮夕的衣袖红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可是刚听老妈妈说,杜将军有一双儿女,那守承是儿子,他的姐姐,又是哪位?”
这话不说还行,一提起来,杜守承终于忍不住的“哇”一声哭出来,鼻涕眼泪全部抹在了洛浮夕的衣服上。
“乖,乖,守承不哭,怎么了?”
老妇人边哭边解释道:“大老爷有所不知,这还是前话,后面还有……”
还有更糟的不成?
“老爷去了以后,那水灾越来越严重,家里的仆役见势纷纷辞工回家,就只剩下小姐少爷和我老婆子一家,结果那官府就来抓壮丁,说是要修河坝,每家每户必须出人,好些仆役都被抓走了,连着老爷家的儿子也要抓!——我家小姐在老爷走后,便男扮女装,为了讨生活方便,结果,也因此得祸,被当作壮丁抓去,一起做苦役修河坝了!这都走了有一个月了,再也没有见过小姐……剩下我们这些老的老,小的小,实在没有活路了,我想在北方还有一户亲戚可以投靠,只好带着孩子和小少爷一起往北走……”
“不是还有老爷的家宅和田地么?”洪长亭不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