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摇头,想把目光移开,可对面摊开的手掌之中,像是附着了无穷的吸引力,引着他向前迈了一步。
在他身边,琴莺忽然冷冷道:“鸿儿,你做什么?”
“琴姑姑,”曲鸿很快停下来,转过头,踟蹰道,“姑姑,我相信这个人不会骗我,无论如何,先放了他们吧。”
“放了他们?”琴莺厉声质问道,声音忽然一提,令整屋的人措不及防。
程若兰本回到师兄身边,忽然被她冷若坚冰的声音嚇住,惴惴地转过身,愕然地望着那个原本娴静端庄的女人忽然纵身而起,振臂向自己袭来。
琴莺这一举惊住了所有人。
她在起步的同时高高地扬起手,宽大的罗袖临风抖开,夜色已深,室内光线幽暗,她的衣袖宛若一朵怒放的鲜花,灿烂灼目。花蕊是她纤长的手臂,五根手指紧紧握着一柄短剑。
银光一闪,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刺向程若兰的胸口。
☆、柳浪闻莺(五)
在那短暂的一刹间,曲鸿是离琴莺最近的一个。他几乎是本能地滑了一步,挡在程若兰面前,从腰间拔出玉笛,斜肩递出。
短剑和玉笛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亮的铿鸣。
琴莺的短剑虽不起眼,却是由稀贵的天山玄铁所锻,剑刃轻薄锋利,削金如泥,若是换成普通玉器,恐怕早就被击成碎片。可曲鸿的玉笛被自身剑气所包裹,表面泛着隐隐青光,竟硬过磐石,将短剑生生格住。
琴莺的这一击来得突然,速度虽快,却并未施入太大的力劲,如今被曲鸿一推,优势尽失,只能暂时撤回。
曲鸿虽勉强挡下一击,手腕却剧痛无比,踉跄地退了几步,抬臂将师兄弟三人护在身后,央道:“琴姑姑,住手,先不要伤人!”
琴莺虽撤了剑,目光却仍像一刀无形的利剑,所到之处仿佛能洞穿一切意志。她冷冷道:“该住手的是你,他给你下了什么蛊,竟让你反过来对付我?”
“他没下蛊,只不过说了真话,”曲鸿向风长林短暂投去一瞥,随后继续争辩道,“他们并不是真凶,也不知道真相,杀了他们有什么用处呢?”
“真凶?真相?哈哈……哈哈哈……”琴莺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浑身发抖,肩背颤得仿佛寒风里的枯枝。曲鸿怔怔地望着她,只觉背后发凉,不寒而栗,原来笑声竟可以如此冰冷可怖,他方才只顾着和风长林对峙,全然忽略了身边的琴莺,忽略了她心头积聚的怒火。
他恍惚地想起昼时的那场琴,能奏出那曲“百花恸”的人,内心又怎会平静地接受一场突兀的死亡。她不过是在忍耐,在等待,而现在她终于不打算再忍了。
曲鸿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笑了很久才停下,再度开口的时候,语调更沉了一些,哑了一些:“鸿儿,亏我以为你得了曲渊的言传身教,结果还是蠢得无可救药。什么潇湘派,什么摘星楼,他们每个人都是害死他的凶手,尤其是他们护送的东西,比十八道剑伤还要残酷,比罗刹谷所有恶人还要狠毒。”
“你知道那张纸的秘密?”曲鸿骇然失色,“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啊,我知道。”琴莺的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红润的嘴唇向上勾起一个弧度,说不出是妩媚还是残酷,“我不仅知道,还要毁了它。鸿儿,你若是也想知道,就帮我杀了他们,叫他们一起陪葬。然后我会告诉你我是什么人,解答你所有的问题,怎么样,这笔交易很划算吧?”
曲鸿又一次惊呆在原地。
在他身后,乐诚来到程若兰身边,战战兢兢道:“师姐,你……你没事吧,这个人好可怕,她没伤害你吧。”
可程若兰没有回答,视线越过曲鸿的肩膀,望着琴莺的方向,眼睛大睁着,眼底写满了恐惧,哪怕是方才被刀尖抵住脖子时,她都没有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惧意。
乐诚被她吓坏了,抓着她的肩膀摇晃道:“师姐,你怎么了——”
程若兰不住地摇头:“诚儿,这个琴莺……不对,她根本不是什么琴莺,她是……”
话音未落,便被长剑出鞘的声音盖过了。
风长林见曲鸿愣在原地,师妹师弟都吓得魂不守舍,哪还能再等,铮地一声,将“云水剑”拔出鞘。那是一柄三尺有余的长剑,剑身上的凛凛青光流转而出,立刻溢满了房间。他横剑于身前,喝道:“琴莺姑娘,我不想在贵舍伤人,请你不要逼我。”
他下定了殊死相搏的决心,语气中透着一股威严。乐诚望着师兄的背影,也终于鼓起勇气向前一步,将佩剑拔出,沉声道:“师姐,这一次我来保护你。”
四人站在一处,其中两个还举着剑,对她怒目而视。琴莺冷漠地笑了一声,目光在四人身上扫了一圈,出人意料地收回短刃,转过身,缓步回到桌旁。
谁也不知她要做什么,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她的手指搭在琴弦上,优雅从容地抬起手腕,指尖轻勾。
曲鸿大梦初醒一般,浑身一凛,高呼道:“不好,琴声不能听——”
已经晚了。琴莺忽地将琴弦一扫,五弦齐鸣。细小的旋律猛地放大无数倍,汇成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巨响,以五根细弦为依托,连绵不绝地奔涌而出,如狂潮,如飓风,如惊雷,在狭小的室内迸开。
房间四壁的烛灯悉数被吹灭,角落里的镂花屏风被震得粉碎,像纸片一样七零八落。阳台上的花架也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