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鸿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而风长林已经做好了践行承诺的准备,用语重心长的口吻嘱咐道:“这样吧,你在这里等我,我把钱袋还回去,再来找你。”转身便走。
“我——”
曲鸿话未出口,他便又回过头来,叮嘱道:“就在这里等,不许擅走。”
曲鸿目送风长林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望了许久,口中嘟囔道:“啧,脚长在我自己身上,为何要听你命令,你让我等,难道我就乖乖等么?”
口中虽这样说,心里却难释然,仿佛有根绳子绊住了他的脚。
他摸了摸手里的银锭,手指拂过分明的棱角,心中竟有几分惘然。
围观群众一片寂静,隔了许久,店小二怯生生地凑过来问:“客官,您……您要走的话……先把饭钱结了呗?”
“放心吧,亏欠不了你的。”曲鸿一屁股坐回原位,悠然自得地翘起二郎腿,“你也觉得我该走是吧,哼,我偏要等他回来。”
☆、金风玉露(三)
风长林归来时已接近傍晚,酒楼里客座满席,人声鼎沸。
他急匆匆地走近正厅,却发觉方才坐过的位置被两个陌生人占了。他跟店小二交谈几句,又急匆匆地回到外面,四下张望,口中唤道:“鸿弟?你在哪儿?”目光四处搜寻,语气甚是慌张。
曲鸿靠在路边一棵桐树旁,故意不做声,只远远地看他模样,看了一会儿,才悠悠应道:“慌什么,我在这儿呢。”
风长林听到熟悉的声音,当即转过头,面露喜色:“原来你没走,太好了。”
“你都嘱咐过了,难道我还会再度欺瞒你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啦?”
转眼,风长林已经来到他面前:“说的对,是我多虑了。我先前不知你困于生计,亦有苦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能改之,便不算错。”
曲鸿哼了一声:“你怎知我会改?”
风长林坦言道:“你不是在等我回来,没有擅自离开么。”
曲鸿不禁一怔:“我……我不过是担心你办事不妥,惹来更多麻烦,才姑且一等。”
“好吧,”风长林淡淡一笑,“那我告诉你,钱袋已经还回去啦,不会再有麻烦,你大可放下心来。”
他的声音始终笃定如一,不愠不恼,仿佛落入玉盘的鲛珠,温润剔透,出口即凝,倒让曲鸿一条巧舌失了用武之地,只能把目光移开,不再看他。
一旁,他又问:“天色不早了,你的住处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曲鸿又是一怔:“我手脚好好的,能走能跑,何须你送。”
风长林道:“白天你不是说怕被劫财,要我保护到底么。”
曲鸿暗道,这人原来听不懂玩笑话,摆摆手答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别当真。再说我的功夫未必不如你,真遇了危险,还不一定谁保护谁呢。”
风长林沉默片刻,又笑道:“其实我身负之事已经办妥,明日就要离台州,难得有缘相遇,想与你再多聊一阵。”
曲鸿暼他一眼:“早说不就得了,反正我的事也办完了,明天也要离开,再陪你多走一程也无妨。”
两人便离开喧嚷的酒楼,往来时的方向走去。风长林少年心性未泯,早就忘了昼里的不快,与曲鸿谈笑甚欢,任由他引着路走。走了一阵,发现道路越来越窄,四下也越来越昏暗,七拐八拐,竟停在一座破庙门前。
曲鸿抬手往前一指:“我们到了。”
破庙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群寒鸦被他惊得飞起,发出一阵刺耳的叫声。
风长林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见墙壁上爬满斑驳,墙角还挂着蜘蛛丝、地上的干草垛被乌鸦啄得一片狼藉,不由得皱眉道:“你打算睡在这种地方?”
曲鸿两手一摊:“我好容易才找到的。这里无人打扰,又不用付钱,不是很好么。”
“一点儿都不好,”风长林摇头连连:“这样吧,今晚你姑且跟我一起投宿。”隔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不过这次不能选太贵的地方了,方才我还钱袋的时候,店家纠缠不休,我又赔了一些银子给她,往后路途还长,银子得省着些用。”
曲鸿听在耳里,心中又是一惊,原来对方不仅替他送还钱袋,还额外赔了钱,想必连责骂也替他挨了。他独自在江湖摸爬滚打,三载有余,欠人情的事还是头一次做,隐隐感到几分愧意。
风长林见他踟蹰不语,又问:“就算挤一点,也比住在破庙里好,你就别推脱了。”
曲鸿又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坚决,和在酒楼时如出一辙,怕是争辩也不会有结果,便答道:“那好吧,我在地板上搭个铺盖就行。”
风长林欣然应允,两人离了破庙,回到街上,这回换成他来引路,不知不觉便引到了水边。
江南地界水网遍布,清溪潺潺,和潇湘的河湖相比,又是另一种风情,两人沿着岸边漫步,溪水在脚下汩汩流淌,时值金秋,水面金光粼粼,路边垂叶泛黄,二者交相辉映,连同桥下的水,桥上的人,一齐被镀上柔和的余晖。
曲鸿走在后面,抬头便能看到风长林的背影,白衣上洒满夕照,衣袂和袖口被晚风拂着,宽襟之下,体躯显得有些细瘦,步伐却轻捷稳健。
他的眼看了太多光怪陆离,忽地看到这样单纯的白,竟觉出几分新鲜,舍不得移开眼。
就这样,两人走走停停,直到暮色沉落,才迟迟找到客栈,付下银子,登上二楼准备入宿。这里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