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出了最后的、最决绝的反抗——
那锐利的尖端先戳进她左脸的颧骨下面,足有一指节长的簪身没入肉里……第一刻,她不可抑制地浑身一抖;再后来,慢慢地往嘴角划去,血肉撕裂,似火山爆发迸出浆液,薄嫩似剥壳鸡蛋的脸庞生生撕开一道深深的涌血沟壑……
她还不满足,抽出尖刃又刺进肉中,狠狠再划下一道,与第一条伤口在脸颊正中交叉。现在,在她左脸上裂开了一朵凄艳的花。她又换到右脸。
她像表演一样,缓慢地、缓慢地在自己脸上肆意割裂着,每一刀,都教眼前的黄落杉头皮发麻……他瘫倒在白玉地砖上,像躲避什么恐怖至极的怪物一样,不住摇头、不住往后蜷缩,浑身汗毛都惊得炸起……
他方才侵犯过的、滑嫩得像烧暖的羊脂白玉的脖颈,此刻被染得就像披上了一张厚重的鲜红色锦缎,分明是名噪天下的画师都想象不出来的妖冶美感,可是落到他眼里只剩触目惊心,惨烈如斯——
红海里裸着白骨,竟是一张人的脸!
风小枫划拉得开心,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她同黄落杉分别瘫坐在红床两边,两败俱伤。
久寂的外面响起一阵兵器相接的打斗声,她却已经听不到了。
————
林崖踢破朱门冲入,看清殿内境况的刹那,脚步再也无法向前一分。
他的关山寒月戟一向握得很牢,此刻却从手到脚浑身一软。三天三夜不停歇的鏖战、浑身上下都在淌血的伤口,竟通通不如看到她惨状的那一瞬令他悲凉彻骨!
“我来晚了!”
已是千言万语。
风小枫睁眼,一个血色的身影模糊在远处。
待她看清站在那里的人,是他时,她的眸子陡然睁得很大。她怔怔往前扑去,整个身躯跌着匍匐到冰冷的地面,用仅剩的那只有力的左手撑在身前,偏执向他爬去。
林崖扔下双戟,终于奔到她面前。他跪在地上,青筋暴突的双臂托起她的双手。两两相望,已是风霜刀剑百年沧桑。
风小枫一刹崩溃,爆发出哭喊,头埋入他滚烫的胸口。林崖用力抱住她痉挛的身躯,大手按在她青丝蓬乱的脑后,默然泣泪。
不过二十九天,竟似过尽了半世分离,追逐遍天涯海角!
云舒云散。
薄暮余照中,满室狼藉,相拥的江湖儿女双双血影模糊。
————
一攥又一攥手持利刃者压上来,围在两人周围就像一个朝着黄家堡大门无限延伸的粗黑圆圈。
林崖背着风小枫艰难闯过一道道封锁,双手都挥舞得没有了知觉。三天三夜无尽的杀戮早已麻木心灵,人命如草芥,便是这江湖的写照。
飞箭从身后连续射来,前方还有无数向自己高举着的黑晃晃的刀尖。朝着背后的风小枫攻去的武器一浪接一浪,又一柄长|枪从高处刺下——
林崖没有三头六臂,翻身一跃用左肩去接住那柄无法躲避的暗枪,右手即刻挥戟劈断枪身,带着那支深插|进身躯的枪尖继续披荆斩棘。
风小枫伏在他湿透的背上,咸泪止不住流满裂口狰狞的脸颊,疼进心里。她在林崖耳旁哽咽唤他“林崖,停下”,林崖却充耳不闻。
他腿上又被砍了一刀,右膝陡然跪地。可他立即强撑着站起来,又陷入无尽的厮杀。
眼前似乎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满目的血红,以及远处微微可盼的阔天白光。
他已经战了三天三夜,这是第四天。他对老天立下的期许已然成真——要用尽今生来世之力,救她离开万古深渊!而今生的力,来世的力,或许还已欠下第三世。
潮起,潮不落。
呼啸而来的长剑带着穿胸而过的强劲,一刃取两命!
式微仅在刹那,眉睫颤动之间——
“且慢!”
伤重的秋柏扶着脚步虚浮的黄落杉从后面蹒跚走来。
众杀手皆停住动作,等待黄落杉的命令。他却只哀痛地凝住风小枫残破花糊的脸,问她:
“你……非得走吗?”
风小枫看向他,眼里无波无澜,只字不语。她抓紧林崖胸前的血污衣衫,不由自主将头更贴近他,心才安下。
黄落杉含泪大笑,逼道:“从这里到我黄家堡的第一道大门还有整整五百米,你认为你们闯得出去吗?这个人已经伤痕累累,若非一口气提着、现在就能够倒下死过去。你呢?右手已废,左手又不会使枫叶刀,今日无论如何都是出不去的!”
枫叶刀?
场面忽然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