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苦涩在喉咙漫开,白薇心如刀绞。
“你还会活很久很久的……他若是男孩,你要看着他成亲,喝一口乖媳妇儿的改口茶;她若是女孩,你要给她择一位世上最好的夫君,亲手将她送上花轿。”她语带哽咽。
白继阳低笑,鼻尖摩挲她潮湿的侧脸,又将她抱紧了些。如今,他们只有彼此了。
他不得不恨自己,恨自己不能够照拂她一辈子,所以就算是林崖,他也不再介意,只要有人能够照顾她,不教她一个人辛苦撑起偌大的家业。他原本想,林崖能比自己活得更长久些,等自己死去,他也死去的时候,她的孩儿已经长大;将军府一代一代,而她从青年到中年再到老年,都总有人相伴相扶,多么圆满。
而今,他只求自己能够再多撑尽可能长的时日,先熬过今年的冬天,总要真的亲眼看一看她的孩子。他闭了眼,想象着将那一只白白胖胖的软肉团子抱在手臂上,温柔又小心。
夜间林崖闯入的时候,他已经脱掉外衣躺到了床上。白薇与老妈子一同睡在隔壁,毫无所觉。
他开门见山:“我也会和你一样吗?”
千里风尘在他面庞堆满,那素来整洁的下巴竟冒出了淡淡青茬。白继阳借着月光打量他这难得的落魄,忽然意识到,他可能要回来了。
林崖不信,咄咄逼人:“若真如此,那为何爷爷能活到七十岁?”
“……你可知,爷爷他本不是白家的人。父亲、你我,都不是他真正的子孙。”白继阳苦笑。
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自以为清醒理智地活了半生,却原来,一直以来最不清醒的就是自己!林崖陡然靠在墙壁,震惊而又痛苦的神情与多年前知晓真相的白继阳如出一辙,丝毫没有分别。
狂风砸着窗框咣咣地响。一道惊雷劈下,两张惨白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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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小枫拢了拢衣襟,双臂互相取一抔暖。林崖已经进去了很久。她看到一堆一堆的黑云从北方压过来,渐渐盖住了浑圆的月亮,仿如大军压境,不多时又占领了整片夜空,最后电闪雷鸣,大雨倾泻而下。
她躲到长廊里,就是两个月前林崖与白继阳谈判的那个地方,安静地等他出来。她不知道这一路他为什么沉默寡言,忽然间那样仓促又慌乱。有一天夜里她想过,林崖是不是要回归白家了,可只有一刹那她便打住——浪子是他,他是浪子,绝不会有那样一天。
可若真的有那一天……“林崖”便将不复存在。
她觉得更冷了,索性蹲到檐下。忽然风停了,雨也消失了,像有一架火炉靠近自己。她抬脸一看,原来是他撑了一把伞在自己头上,身躯也挡在狂风呼啸的方向。
他拉起她的手,再不管任何,奔跑进无边的风雨里——
他要带着她私奔,去往天涯海角,浪迹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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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浮鳞山造访关赏,那小子现在重开了医庐,在方圆百里混得风生水起。虽然偶尔还是有制出的药丸害人毁容的事件发生,但他总归真的成为了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夫,就坐在赤脚神医当初为人看病把脉的藤椅之上,日日夜夜有模有样。
他们还在少林寺看见了沈三,少年郎僧衣粗鄙,却依旧掩不了绝代风华,正与一众沙弥有说有笑提水上山。他告诉他们,再过一年他就能够回家了,到时候,他要请他们去风州最有名的桃涯游山玩水,不醉不归。
她由着他带自己走,也欢笑也吵闹,甚至还打过一场架,在芦花地里。是真的打,两个人卯足了劲儿朝对方又抓又揍,几乎鼻青脸肿。
拴在大树底下的一黄一白两只马儿在暑月最后的阳光里晒了一整个下午,慵懒惬意,昏昏欲睡。就在这舒适时光,主人却倏然而至,又将自己牵上漫漫路途。
这是难得一见的美丽傍晚。夕阳西下如坠红玉,铺在山顶上的晚霞是七彩的容颜,远处枫林半红,脚下芦花白絮纷飞。
风小枫觉得自己很喜欢芦花。它们雌雄同株,朝夕相伴,生与死都分不开,且生生世世皆是如此。此时大风从原野上呼号而来,吹得芦花地中一大片一大片白绿色的绒毛起起伏伏,朴素地壮阔着。
她牵着马走在前面,手中折了一根芦苇杆子左右摇动,看那青白的小穗在斑驳光影里跳舞。
忽然,他叫住她。
“风小枫——或许,我并没有那么爱你。”
她回过头,他站在逆光里,一如初见时那般满身萧索。那时他告诉她,他是一个浪子,所以他可以与自己并肩同行。
而如今,他说,他或许并没有那么爱她。这比他娶旁人为妻,更教她心灭得彻底。天地间,人世中,还有什么比“不够爱”,更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