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轩性格象你,很倔强,不向人诉苦。”父亲轻轻地抹去我眼角的泪痕。
是的,我们母子都习惯了这种处事方式,父亲在身边的日子很少,就算在也不愿意给他带来麻烦,有什幺大不了的委屈,自己咽下肚就算了,今天忽然发现原来这一切都习以为常,成为生活的一部份。
“是我不好!小轩一定很生我的气。”父亲自责地说。
“小轩不会生你气的,你肯回来看他他已经很满足了。看,这应该是他要送你的礼物,明天是你的生日。”
我送给父亲的生日礼物是一副塑胶中国象棋,自己做的,想学母亲一样亲手为父亲做生日礼物。礼物本来放在房中,可能母亲刚才收拾时翻出来的。
“你从来没给他买过任何那怕是一件玩具,小时候他总是借别人的玩具在湿泥上做模,然后烧熔胶纸滴进模里做出玩具自己玩,这副象棋也是这样做出来的。”母亲的语气虽平淡但带着颤抖。
虽然容,但到底意难平。
“阳哥,我们离婚吧!”母亲忽然说。
“你说什幺?”父亲整个跳起来。
父亲或许会震惊,但我不会。母亲已经在这幽幽的歌声中想了一夜,对着那副粗糙棋子想了一夜。我们一起走过十多年,互相依靠关怀,太了解对方的心里想法,表面越是平淡,心里越是难过。
“这幺多年来,我知道你一直爱着王薇薇,我不介意,毕竟你认识她在先,而你也应该为她和她的孩子负责任,我也因为能够嫁给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而庆倖。”母亲细数前尘。
父亲虽然没有说话,但我仍可想像他皱起眉头的样子。
“她不清不楚地跟了你这幺多年,孩子都长大了,需要有个正式的夫妻名份。”
“采兰,你到底是怎幺了?后悔嫁给我了吗?”父亲沉声问。
“没有,由我答应嫁给你那一刻起,我到现在都从没后悔过。能够跟你做夫妇我很开心,就是死了也没有遗憾!”
“那到底是为什幺?是不是她让你受了什幺委屈?”父亲的声音有点急燥。
“为了小轩!”母亲说。“我可以受一切委屈,因为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从不后悔,但不能让小轩跟我一起受委屈!”
“到底小轩又受了什幺委屈?”父亲的语气暴怒。
“今天他受的委屈还不够吗?有了今天就会有以后!”母亲的声音中透着激动。“小轩已经不是小孩子,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与其日后让他更难过,不如今天离了,反正我两母子一直相依惯了,跟以前的日子没什幺不同。”
我张开眼睛,看到父亲叉腰来回踱步。
父亲一见我醒来,马上蹲下,用力地捉住我的肩膀。
“小轩,是爸不好!你拚了命救爸和你哥,我还冤枉你,爸对不起你!”
我看着父亲虎目含泪。可能是周天豪告诉他真相的,天豪真的很好,我为有这个哥哥而自豪。
“爸一直忽略了你和妈妈的感受,太对不起你们!”
平生第一次见父亲眼中有泪,一向顶天立地的父亲流下的男儿泪。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微笑着回答。真的,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都已经适应了,不再需要自怜,也不需要他人去可怜。
父亲的泪水缓缓流落过他刚毅英挺的脸庞,看得人心痛。
倩谁人,唤取红巾翠袖,搵英雄泪?
我伸出手,轻轻拭去父亲脸上的泪水,说:“爸,我真的没事。妈只是一时冲动,她很爱你,捨不得跟你离婚的,你跟她好好谈谈吧!”
母亲也在流泪,父亲将我们拉过来,紧紧拥在一起。
我曾经在大堤上羡慕王薇薇母子有这般待遇,也渴望着自己一家三口有这般亲密深情相拥,并不惜放下自尊去追逐这样的温暖,那怕只是虚幻和残缺的温暖。
现在我终于如愿以偿,父亲的怀抱有力且温暖,让人舒服得想一直这般相拥下去。
“我累了,想睡觉,你们慢慢聊。”我推开父亲的手。
关上房门,我伏头在窗台上。风涤云尽,黝黑深蓝的夜空只余一颗残月独照。
我想到了倒映水中的那个月亮。一川一水皆有月,一人一心皆映月,人心有异,倒映的月色也不同。母亲懂得自爱,虽是残月仍柔美;王薇薇不懂,我也不懂,我们都在追逐那残缺的美,要得到更多,更好;要更美,最完美,甚至到了不惜迷失自我本性的地步!
我所犯下所有错误的根源就在于不断地追逐别人的关爱,弥补自己的缺失。
但我现在懂了。
温暖的爱意拥有过就够,无需要奢求太多,只有心中有爱,懂得自尊和自爱,又何须苦苦追逐和等候别人的施捨与爱怜?
窗外,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