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要悉数偿还干净似的。
☆、(十)
老爷没有进来瞧我,也没有多说什么便走了。我睁不开眼,依稀听见各房的人陆续回去,院儿里一寸寸安静下来,只余了三太太声音低低地吩咐着丫鬟婆子好生照料着。我还想再听别的什么声音,却再也没有力气,掌不住昏睡了过去。
我嫁过来的第一个夏天,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剪春怕我睹物伤情,第二日便把百子被和花瓣枕换了,连同玉观音一齐收进了柜子里。
苏慕时时都来,见我睡着的时候便陪我坐着,我精神好些的时候便同我说说话醒醒神。
周遭的人事都没变,似乎同我有孕之前一样,过着平淡又琐碎的日子。
唯一变的是剪春。
平日里开朗爱笑的她不大说话了,时时空落落地发怔,有时做着活计便突然停下来,望着我欲言又止地沉默。
一日夜里我嗓子干渴难耐,迟迟睡不着,掀了帘子却不见值夜的剪春。我便披了褂子掌了灯唤她,却听见屏风外有灯影的晃荡和窸窣的声响。
我举着灯走近,却是剪春在敞开的柜子跟前,低头翻检着什么。
我唤了她一声,她转过头来,见着我,似是被吓住了,迟迟未有动作,手里拿着从前我用过的花瓣枕。
我心里一跳,将灯搁下,稍稍提了声调问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回过神来,看着我的眼游移不定,末了咬咬牙,竟一下朝我跪了下来,郑重其事地磕了一个头,抬头望着我,一双眼盈盈含泪,压低嗓子切切道:“六太太明鉴,您的身子总不是平白便没了的。”
她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我望着她微红的眼眶,有隐约的预感从心底漫上来,我坐到一旁,低声斥责她:“这话可不能轻易说。”
她膝行了几步跪到我面前,仰着头望着我,锁着细细的柳叶眉,嗓音低低又清晰:“剪春晓得这里头的厉害,断不敢胡说。”
我盯着她不语,她用微红的眼眶瞧着我,说:“您不晓得,这几年几个太太也先后有孕,可竟都是生不下来,老爷曾下令查过,却没有什么马脚,便这么过去了,老爷只道是咱府上福德不够,香火缘薄。”
我静静地听着,难怪老爷表现得如此平静,连多余的过问都没有。
“可我却晓得,并不是这么回事。”剪春叩了一个头,额头在青石地上磕出沉闷的声响。
她抬起头,却不看我,只盯着我的脚尖,吸了吸鼻子,嗓音却轻轻抖起来:“剪春还没有伺候您的时候,是在太太屋里的,我曾有一个姐妹,叫做莺儿。她是个有福气的,伺候了一次老爷,便有了身孕。老爷应承,待她添了小主子,便收了她做姨娘。”
我的手微微汗湿。
她的头低低地垂下去,我瞧不请她的表情,却听到了她声音里的恨意,她极力隐忍,隐忍得胸腔都发颤:“哪曾想,至了七八月上,她竟平白滑了胎,胎儿打下来,竟是个手指尖儿都成形的男胎。莺儿伤心,血又淅淅沥沥止不住,便也跟着去了。”
她再也止不住哽咽,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往地上砸:“她曾挣扎着同我说,是吃了上头赏下来的莲子羹。”
她说不下去,偏过头低低地啜泣起来。
“我偷偷舀了小半碗剩下的羹,去找跟着张大夫侍药的容哥儿,容哥儿竟在里头发现了夹竹桃,”她哀戚的音调提高,通红的眼同我对视,“夹竹桃苦寒有大毒,怎能放进莲子羹里头!”
我的心里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平静了几番,又接着说:“我本想通报了老爷,容哥儿却道这里头并不是我一个下人能言语的,自个儿的命不要便罢了,没得还连累了他。我细细想了,莺儿总归也没了,我便是讨了公道,又能如何呢?盘算几回便也罢了。只是如今六太太您也,”她顿了顿,回头飞快地朝柜子里的几样物什瞧了一眼,“我总疑心……”她的话没有说完,便住了嘴,垂着头跪着。
我顺着她的目光往柜子里一望,下头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百子被,大红的绸缎上是银线勾的小童子,再上方斜着一个花瓣枕,隐隐散发着静谧的幽香,最当先是一尊通透的白玉观音,慈眉善目的菩萨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我瞧了她一眼,咬了咬下唇,沉沉地呼吸了几番,才偏过头,微阖着眼,淡淡道:“失手摔了太太赏的玉观音,明儿自去领罚。”
她定定地瞧着我嗫嚅了几回嘴唇,才伏身磕头,抖着嗓子轻声道:“谢太□□典。”
☆、(十一)
我一夜没合眼。
瞪着眼睛瞧着她将玉观音磕了,观音的头骨碌碌地在桌上打了几个转,里面是上好的一整块白玉,剪春又点了一盏灯,细细地将里头的纹理瞧了,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便对我摇摇头,将碎玉归置了,又拿了针线簸箕,架起剪子,抻着百子被的一角挑了线便要绞开。
线头被一针一针挑出,我的眼皮也跟着跳起来。
被子被拆开,露出里头白嫩嫩的棉絮,剪春将棉絮翻了一些出来,里头竟然隐着暗黄的药材。
我心里咯噔一跳,剪春的手顿了顿,大气也不敢出地摘了一片出来,就着煤灯跳动的烛火仔细地瞧了,又凑近闻了闻,然后咬了一小块,这才如释重负地对我道:“五太太,是陈皮。”
我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怪道被子里隐隐有一股清香,原是安神止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