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张望,盼了好久,终于盼来雄劲的马蹄声。
皇帝领着几个宗室王爷,骑马冲破雨雾疾驰而来,一勒缰绳,骏马长嘶,马身浑身是雨水,顺着肌肉沟一道道流下。
“皇上,可把您盼回来了!”内侍们围上来,七手八脚的给皇帝打伞,
懿德王爷笑,“今天这雨下的邪性,闪电都快劈裂半边天了,都说秋雨绵绵,这阵势可真反常。”
沉络挥挥手示意宗室王爷们退下,在外帐褪去甲胄、卸下箭囊。那金丝甲胄织的很细密,这么大的雨都没有透水,皇帝浑身上下,只有长长漆黑青丝被雨打的湿润。
宫女递上单丝罗热绢子,沉络散了头发,略略擦擦。手指一提,从怀中拎出一个毛茸茸的玩意儿。大大的眼睛,银白色斑纹皮毛,小东西懵懂的垂着四肢,肉呼呼的大爪子在空中刨着。
副总管太监常满禄赶紧接过,定睛一看,哟!是个小老虎崽子,生龙活虎的!更珍奇的是,小老虎是奶白色,俗称银虎。还不到两个月,比猫大些儿,在皇帝怀里头护的妥帖,一点也没湿。
常满禄咂咂嘴,皇上和王爷们出猎,打了几车的野物,却只捡了这小家伙带回来——不用说,铁定是给宸妃解闷子逗乐的。
沉络一面擦拭头发一面吩咐,“送去驯兽园,牙齿和爪子磨圆。这东西野性大,调教温顺了再给宸妃。”
常满禄知道轻重,抱着奶白虎笑着哈腰,“遵旨。咱们驯兽园调教野物可有一套儿,绝对能把这老虎教的乖乖的,不咬人、不胡闹脾气,随便摸随便抱,比个猫儿还听话!”
马屁还没有拍完,就见周福全急慌慌的从雨里奔过来,似乎有要事说。可惜皇上动作快,已经掀了帘子进内帐去了。
“大总管,”常满禄抱着老虎,歪脑袋看周福全那副狼狈的样儿,咧嘴笑,“看你急急慌慌的,赶着投胎呢?”
“闭嘴!要出大事了!”周福全一拍大腿,急的在外帐直跺脚,“我今日陪着皇上去猎场,刚才回来!秋菱那丫头片子赶来说了件事儿……真要命了!这事要是不趁早禀报陛下,只怕迟早要捅大篓子!”
常满禄哑口,抱着老虎一齐发呆,“可……陛下已经进账子了。太监非上谕不得入内,否则要杀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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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帐内,静悄悄的,白蜡静静在烧。
外面风雨大作,御帐却温暖如春,虽然是初秋,但还是升了几块炭火,扣在铜罩子里头。几支石榴花剪断了枝条插在清水里,怒放着小小火焰色的花朵。
床头的银钩子放了下来,一层层帷幕无声坠在地上,隐隐透出个玲珑的人影,睡的正香。
沉络微微一笑,凤眸温柔,靠在床柱上,三分宠溺七分戏谑,“怎么,不等朕回来就睡了?”
里面没有声音,只有匀净的呼吸声。
江采茗缩在锦被里头,紧紧咬唇,睫毛下头泛起泪来。
床上柔软而丝滑,身子一躺上去,就像陷在锦绣堆里一样,把人的心都甜的要化了。这是君王的卧榻处,翠阁下帘钩,小楼醉春红,被褥间锦缎浮光掠影,弥漫着淡淡的海棠香气,一分媚惑,一分清幽。
这一辈子,能在这里躺上一回……也足够了,足够了!睡在这里,就像是一个梦,贴着他的气息,暖春欲醉,让人魂飞魄散,舍生忘死。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那一年,曲江上洋洋洒洒的莲花灯把半个天都照白了,十里烟雨重重,灯花逐水流。他站在曲水边,伸手一捞,就把她的心都捞的干干净净,半点不再是自己的。
人生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瞬,唯独她的相思等了这么这么久,这么漫长,始终没有变过。
江采茗摒着气,听皇帝慢慢走近的足音,那修长的影子投在帷幕上,风华独绝,一线烛火隐隐荡漾。
她身上只穿着薄薄的小衣,是精心挑选过的水蓝底子合欢花绣,暗色银线描的花茎脉络,玉色半透的花叶子盖在脚尖,丝绸凉的让她浑身打颤。
沉络身上有湿气,便没有掀开帘子,只是隔着两层红罗纱逗她。江采茗不敢应声,心砰砰的跳着,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早先躺上龙床的时候,江采茗在枕头下摸出了几张纸,一看就是皇帝写给江采衣的。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皇帝的笔迹风骨偏向柳公权,锋棱明显,斩钉截铁,力透纸背。一字字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