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泛云,只见那双眼睛分外清明,半点没有玩笑和戏谑。他是认真的?
问语垂眸望着砖铺的地面,砖块之间的缝隙纵横相交,整整齐齐,“我只是觉得,《筑术》造成的灾难已经不少了。”
“的确。”将泛云说罢,又灌了一口酒。
问语想问他十二年前姚千森有没有参与兴南官道那次计划,但说话到这种地步,她又觉得这些其实都不重要。以她的角度来看,身为修道之人放下所有恩怨是非才是应该尝试的事,追究那些过分久远又难有定论的事情有什么用?
她又想到将泛云,想起令他念念不忘的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性子却远比她讨喜的女孩子。
明日,等明日《筑术》的事一解决,她就可以走了,可以离开丐帮,也将不会再与这位酗酒的帮主朝夕相处。
问语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故作豪爽地前后摆了摆胳膊,转向坐在屋檐下对着一坛酒水发呆的男人,爽利地唤他名字:“将泛云!”
“嗯?”将泛云从酒里抬起目光,微笑望着问语。
“我们都在一起呆了这么多天了,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吧?”
将泛云捏着酒坛子的手动作微僵,但听问语继续道:“我在你这儿住了这么久,麻烦了你很多事情,但是我不会欠你的。今后,若有需要,你就去乘月山庄找我。我会尽全力帮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将泛云坐在原地,盯着问语。
问语不由自主地心虚,她刚才那番话说得严肃庄正,但到底也不过一句空头承诺。将泛云看不看得上乘月山庄还是一回说,相比之下她又能有什么用?武力、智谋无一不在人下,能帮到什么忙?将泛云如果想反驳或者嘲笑,实在有太多理由了。无论哪一条,问语都必然接不下来。
她一时又有点后悔之前心软答应陪将泛云了。
静默许久。问语希望将泛云能回她一句话,然而并没有,他只是直直地盯着她,眼珠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问语最后受不了,小心翼翼开口规劝,“将泛云,无论什么都好,世间一切本为虚无,你何必那么执着?”
世间一切,范围太广了。她真正想表达的,是“情爱缥缈、本为虚无”。
将泛云这次有了动作。他转开目光,嘲讽似的笑了一下,而后站起身来,一边仰头灌酒一边朝院门走去。
完蛋,他生气了!
问语看着他的背影暗叫不好。
第30章 付之一炬
问语站在原地望着空空的院门,忧心忡忡好半天,又渐渐释怀。
是他自己不肯想通,别人劝,又有什么用?就像喝醉的人叫不醒,梦游的人不能叫醒,硬着去杠,只会适得其反。
这天直到日上三竿,将泛云也再没来找她。问语自知得罪了主人,没那么厚的脸皮继续待下去,干脆收拾起了包袱,和分舵看守大门的人支会一声,径直离去。
由于丐帮散布出有关《筑术》的消息,定城一时间来了许多陌生人,客栈必然是没有空房间的。问语一个人背着包袱在街上转了一圈,路过一条又一条嘈杂的街道,经过一家又一家客栈,终究是没兴趣进去打探。
一直到了晚上,她避过那些乞丐,在一个没人的狭窄死胡同里憩了一夜。
她从包袱里扯了件外衫披着,暮春初夏的夜,夜空晴朗,清冷但并不寒凉。
丐帮宣布当众销毁《筑术》的时间是次日午时,然而当日还未到巳时,已经有不少人往那边赶去。离午时尚有半个时辰,城中便万人空巷。问语原本立在人群外,但架不住人群熙攘,不过片刻被拥了进去。
城门外空地上有一个用木材临时搭起的高台,简陋但并不显得破败,搭建高台用的木料和木头与木头之间的衔接分外结实。高台中央立着一个木架,上面放了个火盆,里面装着木炭。
问语随着摩肩擦踵的人流一同赶过来的时候,木炭已经被点燃,火苗一跳一跳的渐渐扩大,问语抽抽鼻子,清晰地闻见炭灰燃烧散发出的气味。
人们很默契地围了高台三面。高台四周和木架旁边都站着丐帮的人负责的看守,邢召夕握着剑在高台上走来走去,没有表情的眼睛扫过下面一个个攒动着的人头。
问语环顾周围,毫不意外地发现了一些似曾相识的身影,有些人特点实在太过鲜明,问语不需要观察更多便能轻易认出他们。不过更多的还是生人,都长了一双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再加上无一例外的期待眼神,问语自知看了也记不住,索性不再多关注。
左边身体不经意间被人挤了一下,问语听到有人一面说着“借过”一面往她这里走。
苏予诚吗?问语头也没回,但凭声音就判断出人来,不由轻叹一声。她有点介意顾念寻的事,但又觉得自己不应该介意,内心纠结,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才好。
“问语。”苏予诚站在旁边叫她名字。
问语稍稍偏了下头算作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