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所有的问题理了一下:其一,毫无疑问,楚南公是知道她这个人。参考史上对于楚南公的记载神乎其神,他要是知道她的来历也不算奇怪,但是在众人之前点名让她弹琴引起李斯的注意不得不令人深思。
其二,她直觉张良好似对她很熟悉,然而这份熟悉却不知道从何而来,她肯定自己从前从未见过张良。
其三,假若她关于监视的推断全部正确,是赵高授意罗网监视她,赵高目的又是什么?
疑问重重,仿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这三重疑问,目前最好的解决的就是其二。她如果想要知道,直接问张良即可。且不论张良回不回答,这只需要询问解决的第二个疑问,的确是这三个疑问中能最快找到解题方法的。
温玉一时间陷入了思索,思绪一转再转,脑中诸多念头想法转过,她却还是无法问出口。
熟悉度不够,信任度不够。
而且前几日似乎有些太唐突......虽然他并未表现出什么不悦,但是这个问题确实是问的太突然。
当日她脱口问出张良到底有没有妻子,仿佛风雨都在那刻静止,所有的声音一起无限退远,隔绝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她整个人很冷静,思绪仿佛进入了一个奇异的境界。不管得到了什么样的回答,她都自信能将自己的情绪处理的滴水不漏。而看着张良嘴角的微笑,她想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只不过一瞬间的事,她体会到了心中满涨的仿佛要溢出来的一种感觉。很奇妙,似乎进入了微醺的境界。
然而她能清楚的把握住自己的每一分情绪,以便做出最好的应答,就好像是每次练剑切磋之时能知道对手下一招是什么、从哪个方向袭来、该怎么拆招最为合适、对手被她击破之后会露出什么的表情、说出什么样的话。
就好像,她现在也能够猜测出张良会做出什么回答。
果不其然,他回答:“不曾有。”
她压下唇角即将要弯起的微笑,听见自己清晰而冷静的说:“原来如此。”
回想起张良的反应,也是十分耐人寻味。他并不惊讶,甚至没有进一步追问温玉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他只是很寻常、很寻常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仿佛这个问题由她之口问出,乃是天经地义一般。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先前练字的墨迹还未干透。然而遗憾的是,近几日张良非常忙碌,等闲见不到人。
温玉将别的念头放下,心中定下了一个计划,预备先去找张良询问一下有关事宜。她站起身打开了院门,门开却见颜路保持着抬手的姿势正要扣门。
温玉一时怔了一下:“颜路先生?”
“温先生好。”
颜路问了一声好,放下敲门的手,面色不显山不露水,依旧超然淡泊。他说话的声音也是淡泊无争,不像是儒家君子,倒更似脱离于红尘世外的道家高人。
颜路微微侧身,温玉的目光也随之移了过去,却是又怔了一下。不过一瞬她便回神,从容拱手行礼道:“荀夫子,学生有礼了。”
随即侧身一引,将荀子引入院内。荀子表情无一丝波动,温玉却敏锐的感觉到了他是有些怒气的。念头一转她便明白了荀子因何事而来,不动声色笑道:“此等小事惊动了夫子,倒是学生的不是了。”
颜路目光意味不明看了温玉一眼,心中亦感觉温玉这个人实在不可捉摸。那日她孤身进入将军府,此事将荀子也震动,这是小事?
但观她模样,她确实是不动声色又冷静克制,被李斯借帝国之势强压,却还能从容嘱咐知客童子,明面给张良送茶,实则传递消息请他相助,其间胆量心志不能与等闲之人相提并论。
颜路中断思绪,回神,温玉已将他二人引至院内。荀子的目光首先落到了石桌上的竹简上,正是温玉所练习的字。颜路的目光也移到了其上,竹简上的字笔画勾连之间行云流水,飘逸优美,与六国文字并不相同。
俗话说“字如其人”,温玉一手字倒写的是fēng_liú旷达,笔锋之间有铁画银钩般的锋芒,露出疏狂之意,倒与平日里的君子之风大不相同。说来也奇怪,真不知晓温玉到底师从何门何派,每每在细节处总能令人吃惊。
“见笑,练手罢了。”温玉神态从容,卷起书简放到一旁,请荀子与颜路二人坐下。
荀子坐下,开门见山道:“前几日之事,老夫已然知晓了。若下次李斯再次借势压人,你让他直接来找老夫。”
温玉取出茶壶、茶杯等物,不疾不徐的沏茶,摆下杯子注入青碧透澈的茶水,一套动作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