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十来人往山坡奔去,到山坡后曹仁见谢知非只有一人在山坡上伫立,便命其他人在坡下等候,自己一人上去。
山下,白草连天,残阳如血。
远望,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在这片不高的缓坡上,落日的均匀余辉洒在谢知非的背上,将其一身红衣染得几欲滴血,使得那一身银甲也透着红光,衣上金色的暗纹仿佛在流动。
曹仁将脚步放轻,走到谢知非身后三尺这才停下:“将军……”
空气中一片安静,像是谢知非没听到一般。
曹仁等了一会儿这才听得谢知非淡淡的声音顺着风吹来:“那些羌人可杀了?”
“……是!”曹仁停了片刻这才点头。
曹仁何尝不知以杀止乱的确是对付这些反复叛乱羌人最好的办法,事实上,但凡有眼界之人均知晓对与这些反复无常的羌人,以杀止乱世最好的办法。然而这么做的后果必然会被士人说以残暴,名士清谈士族共议,积毁销骨,想到这件事或许带来的后果曹仁欲言又止:“……将军……”
谢知非叹息一声侧身看向曹仁: “某知子孝欲言为何,然你想的这些某也曾疑惑和迷失。”
草原的天空即便落日未曾睡下,星宿已在苍穹闪耀。
天上闪耀的星宿让谢知非不由想到长安出征前的那夜,来后一直闭关的紫胤在左慈的惊喜下终于闭关完毕,从院中出来的紫胤径直找上谢知非:“我为你此行卜得一卦,大凶。”
虽未曾多言,然谢知非同紫胤都知晓,这大凶卜的并非谢知非领兵平乱,而是在谢知非体内被紫胤封印起来的心魔。
紫胤卜出的大凶便代表着,这一行,心魔或将复醒。
心魔被紫胤封印这么久,一旦苏醒必是来势汹汹。
谢知非还记得那天夜里,在寂静的水榭中,紫胤一言不发坐在他对面。
然而直到天亮时,见他久不从水榭出来的侍卫恐谢知非错过行军而前来请人,不敢再耽搁的谢知非起身离开水榭。在跨出水榭的那一刻,谢知非背对紫胤终于叹道:“……我曾经杀过很多人,这些人里面有的该杀……有的则不是……为的,是个堪称冠冕堂皇的理由……我……”
伴随着谢知非匆匆离开的,是那一声淡到几乎听不到的叹息“……我不曾后悔……”
谢知非无需询问紫胤自己该如何,紫胤也不会询问谢知非要做什么。
有些事情无需多问,因为答案已在他们的心里。
无论多少世界,无论多少轮回。
谢知非无法放下也无法视之不见,因为只能往前,哪怕前路已是荆棘一片无处落脚,也只能往前。因为谢知非承受不起,后退所带来的结果。
“你往这那边看。”
谢知非指向东面,雨后的草原上开满了各色的花朵,一条清澈的河水流过映衬蓝天,天策的军马踱步在绿色的草地上饮蓝嚼青。
谢知非的手指着远处天地相接的那里:“你看那边,你能看到的是什么。”
曹仁虽不明白,但依旧按照谢知非的要求向着那边眯眼看了许久:“军马?”
“不是。”谢知非将手抬了下,手间指着遥远的天边。
“你再看远些。”
顺着谢知非手曹仁尽力往远处望去,然而再往后唯有隐隐青山:“山?”
“也不是。”
近乎叹息的低喃在曹仁耳边响起:“子孝,那边,是长安啊……”
长安,镐,昔日之咸阳。
水收暮雨林带天碧,玉辇纵金鞭络绎,龙衔宝盖凤吐流苏,八水环绕秦岭相拥,何等繁华。
“我看过她最美的模样……万邦来朝……”
谢知非双眼模糊的看着东面,视线飞过平坦的草原,越过那无数隐隐青山之后的都城,在那虚空中宝马香车的长安城似乎出现在了眼前:“也见过她,伤痕累累一片狼藉的模样。”
低沉的话语响起,这不是是在同曹仁解释,而是在同曹仁诉说:“我曾疑惑这样对不对,然而因时而事。”
东京洛阳已成废墟,谢知非自问他如何能让长安有朝一日成为焦土?
他固然可以选择在自责中逃避,可以为了自己选择对长安的来日视而不见,没有人知晓,无人可指责,因为谁也不会知道一百年后的天下可能是什么模样,更不会知道一千年后是什么模样。
除了他自己,除了谢知非。
事不待人,总有人需负重而行,他既已在此又岂能将至付之后人,待使后人托之后人。
有些事即便他做了也无人知晓也需做好,纵然他粉身碎骨背负骂名千古也绝不能后退,唯有上那根独木,一路往前,往前,永不回头。
微红的余辉中,曹仁只觉眼睛生疼,心里闷得人几欲喘不过气来。
身后的夕阳逐渐没入地平线,月宫从东面升起,看到那轮一跃而上的银盘,谢知非心里却一片宁静:“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第148章 人间二十七忠骨
这些年面对外族的叛变,汉庭向来都是诏安绥靖的法子,
当谢知非带着军队进入凉州的时候,南匈奴新立的单于就没想过这一次的朝廷会那么狠心,只当这只军队会同以往那些人一般那般打一顿教训一顿就放过,然后再率军进入并州来收拾南下的乌恒。
当天策军在凉州对着叛乱的羌兵屠杀一通的时候,得到消息的南匈奴新单于浑身一冷,知道他们这是遇到硬茬,弄不好会被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