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先接走的是伤员,”薛延超说,“但后面除了伤员以外,摄制组其他人全都没有离开,回墨脱休整了一两天之后又继续进山拍摄了。”
季友安说:“这也太拼了吧。”
“嗯,我当时也觉得挺惊讶,”薛延超说,“不过好像大家都觉得没什么,大概他们常年在野外,也是见识惯了各种危险。”
季友安:“那你们原来那个导演呢?”
“他过世了,”薛延超说,“救援队在山脚找到了他的遗体,用直升机运回去了。”
季友安沉默。
薛延超:“生老病死啊,大家都逃不过的。”
“嗯,”季友安说,“你们当时肯定很难过吧?”
薛延超:“难过当然是会难过的,不过斯人已逝,再难过也没有办法改变现实,我们能为关勇导演做的,就是让他的心血不要白费,好好地去完成这部作品。”
“后来副导演代替了关勇的位置,重新统筹,集结好整个团队。我们重新在当地请了一个向导,他带我们走了另一条路线,我们几乎是在山里度过了整整一个冬季。文青们都喜欢说,西藏是洗涤心灵的圣地,是天堂,”薛延超说,“但其实那里并不时时刻刻都是天堂,环境是真的很恶劣很严酷,拍摄难度也很大。这600多天,我们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荒凉的无人区度过,还有大半时间要花费在路上奔波,基本就没睡过一天好觉。”
“除了气候和环境,最难解决的就是交通问题。路况差得简直难以想象,我都已经完全不记得遇到过多少次车祸,翻车、爆胎,车都数不清报废了几台,”薛延超笑了笑,“最惨的还是当时换赞助商那段时间。原本的汽车赞助商不愿意再和我们合作,那段时间我们连车都没有,只好到当地包车,因为去的地方太多了,所以只能不停地换司机。结果有一次我们就遇到了一个坏心的司机,他把我们那一车的器材和设备拉走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这个打击可真是不亚于当时雪崩。”
季友安也笑了笑:“后面肯定又是三舅花钱把新器材新设备买回来的。”
“是啊,你三舅当时虽然被你姥爷他们打压得挺惨的,但是拍电影这么多年也还是赚了点钱的嘛。虽然他拉不到赞助,但是买点东西还是买得起的,”薛延超说,“当时我们停滞了很长时间,才又重新开始。拍摄真的是困难重重,能通车的路段都算轻松了,最怕的就是那些没办法通车的路段,拍摄器材运不过去,只能靠马、靠骡子背过去,再不行只能靠人背。”
季友安想了想:“你们可以请背夫啊。”
薛延超说:“嗯,能请到背夫都算运气了,大部分时候还是得自己动手。当时我那三年过得,跟当兵样的,每天50公斤负重跑起步,还得应付高原缺氧,真是苦不堪言。”
季友安笑了起来:“没关系嘛,反正有三舅陪你。”
“唔,那倒是,”薛延超说,“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就是为了你三舅,要不是为了你三舅我天天往死里折腾自己干什么?不过后来我也真的是很受到摄制组的感染,也真的是被种种奇观震撼到了,单纯地就是出自一种想去记录去诠释的创作欲和责任感,这份经历和情感都天难忘了,也很难用语言去准确地描述出来。”
“我们拍摄出来的画面,每一帧都是大自然的恩赐。这些素材真的都太珍贵太难得了,我们还是很走运的,所以吃这些苦其实真的不算什么。自然是很有魅力的,人和自然间也永远是互相缔结的。你三舅说得很对,思考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就应当回到自然母体的本源去。”
季友安伸了伸舌头:“不听了不听了,我还小,只想听你和三舅的传奇冒险,不想跟你聊这种思考生命的深刻话题。”
薛延超拍了拍他的背:“行行行,我不跟你说教了,省得你三舅回来又要怪我话多,天天啰嗦你。”
季友安笑了起来。
“之后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薛延超说,“再惊险再困难也都挨过去了,现在回想想,这也算是很有意义的体验。”
季友安:“好励志哦。”
薛延超:“我也觉得,我现在简直都可以去出抒情散文集了哦。”
季子铮从房间里出来:“什么?薛小兔你想出书?能不能放过你粉丝。”
薛延超:“哈哈哈怎么可能,我哪有这功夫啊。”
季友安拿手机出来刷了刷:“哇,薛哥你粉丝又在喊话求你直播。”
“还开直播,”薛延超说,“这都退圈几百年了,大家就不能互相放过吗?”
季子铮笑了笑:“估计是想看你的健身理论课。”
“别了别了,”薛延超抱着他,“人家现在已经转行当良家妇男了,抛头露面的多不好。”
季友安捂着眼睛:“舅妈你控制一下自己,这里还有未成年人好不好。”
薛延超:“去去去,赶紧回房间写作业。”
季友安啧了一声,朝薛延超眨了眨眼睛:“薛哥你要记得哦。”
“记得记得,”薛延超说,“奥小利你不要考试了吗,快去复习。”
季友安“哦”了一声,溜回了房间。
薛延超有点无语,这么久以来奥利小朋友对他一直是随口乱叫,“薛哥”“超儿”“舅妈”爱叫啥叫啥,不过季子铮觉得无所谓,所以薛舅妈的辈分就这么一直飘忽不定。
季子铮瞥他:“你又跟奥利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