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泣剑好似定海神针插在石壁上,纹丝不动。它古拙的剑柄,锋锐夺目的剑身,及点点滴滴干枯在锋刃上的鸡冠巨蟒遗留下的暗红血液,与冰冷的石壁、暗淡的光影、沉默的空气......交织成凄然无情的画面。这个画面,足以让人产生绝望。
李玄望着插入石壁的鬼泣剑,愤怒更甚,心道:“若不是你这把劳什子破剑惹祸,我怎会被假的‘胖龟’包林欺辱?又怎会被段啸天引到此地坠落,受这份折磨!”
他心下酸楚涌上,飞跃上石床,握住鬼泣剑的剑柄,奋力一拔,‘嗤’的一声,鬼泣剑应手而出。这一使力,丹田热息更盛,搅得他心神更乱。这状况若在先前,他必会盘膝坐下,深纳缓吐,慢慢导引热息川流奇经八脉,待宁静后将其归入丹田。可此时他自暴自弃之心起了,愤怒焦躁之下,哪有心思盘膝打坐深纳缓吐!
李玄不去导引这股热息,放任其在丹田内鼓荡不已。刹那间,热息在丹田内如狂怒海浪,无休无止漫延。此时奇经百脉则如暴雨中的江堤,被高涨的江水不断拍打鼓荡,似要被撕裂扯开一道口子,痛苦至极。李玄狂怒非常,似乎感觉只有这样不断折磨自己,才能泄泻出心中压抑的苦闷。剑在手,他长啸连连,锋光流转,足下狂舞,整个人像疯了似地,在洞中狂劈乱刺。一时间,局促的洞中劲气四射,剑影人形上下交错飞旋,石壁飞溅的石块粉末纷纷飞落,嗤嗤之声不绝于耳。
他原本武功低微,虽习过刀法又得到沈无惧的指点,但终究是江湖不入流的武师水平,加上他没有练过剑法,因此手握长剑,不知该用似是而非的剑式还是施展刀法,总之狂怒之下出手,剑式胡乱至极,根本不管招式中有无破绽,姿势是否难看。好在此时洞中只他一人,倘若有旁人,哪怕只是个普通江湖剑客,恐怕除了会赞叹他内力尚可,若见他使出如此乱七八糟的剑法定会忍俊不止,笑掉大牙。
李玄狂乱发泄一番,将长剑重重掷在地上,仰天一跤摔倒,只觉头晕脑胀不已,好在发泄一番之后,虚空了身体,胸中之郁闷已消却许多,丹田也渐渐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光亮缓缓亮起,淡淡的阳光似一片洁白的素笺斜斜飘进洞中。李玄在洞中居住久了,看也不看,已知将近午时。山崖外风停了,天地间寂静异常,偶有南雁路过,鸣声低低,节律淡淡,整个世界仿佛是一碗冰凉的白开水。
光片依旧斜映在洞壁上,洞壁依旧坚硬如铁。
李玄惊奇发现,被自己长剑搅乱的洞壁上,到处是一道道被纵横剑气划出的细微痕迹。这些划痕何时有的,以前怎么未曾发现呢?他疑惑地站起来,凑近细看,不觉吃了一惊。原来这些划痕竟是自己疯舞时劲力透过长剑,在石壁落下的新痕。
他怔怔呆在原地,半晌后兀自不相信,忍不住伸手轻轻一触,划痕四周石粉纷纷落下来。痴痴了半晌,李玄清醒过来,心下一阵欢喜又一阵酸楚,暗道:“原来我的内力已精进如斯......没想到,先前那番狂乱舞剑,竟将丹田中的内力催动而出,产生如此威力......短短一月的时间我能如此精进,是不幸,还是幸运呢......嘿......我在与世隔绝的洞穴中,不着天不着地,纵练成无敌神功又有何用!”
李玄念及此处,忍不住感慨万千,但就在这时,心下突然雷电般闪过一个念头,暗暗道:“不对......不对!我的任、督二脉尚未打通,适才那股热息我更是没有从丹田导引至奇经八脉,怎会有如此威力?对啦,那日沈无惧前辈曾对我说过‘使气不使招,能拒敌于百丈以外,是为内家心法最高境界’。适才我随手挥出,劲气由心而发,出手毫无章法,破绽百出,可视为无招,这一切岂不正与之契合吗!难道我无意中已到了‘力由心生’的境界了!”这番疯狂泄泻胸中的郁闷,他心头自是愈加清朗起来,因此这时静下心来稍加思索,便能明白其中的诀窍。
原来适才他疯舞时不懂得依法导引热息,满溢内劲的丹田,不断鼓荡充盈起来后,无心无意间,炙热的内息犹如圈禁后放纵的万马,咆哮中奔腾而出,奇迹般的将冲、带、阴维、阳维、阴跷、阳跷诸脉的路径全部打通。这样一来,上述诸脉与丹田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挡,挥洒间自然毫无迟滞,其状况更如淤泥沉积的河床,突被一场洪水洗涤,必然通畅无比。就这过程而言,是习武之人穷年累月,孜孜不倦,梦寐期求的极佳基础。而要完成这坚实基础,寻常习武之人即使勤加修习,至少也要三四十年,纵使世间最为智聪之人要做到这一步,没有十多年的苦修,怕也难以完成。
如今,李玄竟做到了!
他之所以能完成通脉,当然要归功鸡冠巨蟒弥足珍贵的精血。要知鸡冠巨蟒精血在红冰果寒毒的诱引下,已鼓荡爆发了,而不知其理的李玄,不但不懂得导引炙热内息,反而情绪失控的全力胡乱宣泄。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意插柳柳成荫。他将弥足珍贵的精血在丹田内产生的内息先憋后泄,其憋的时间和泄的节点都恰到好处,倘若他感觉丹田内热息鼓荡,立时依法导引,而不是任其自然积聚,纵有蟒肉精气相助,想要完成通脉,或许还要等上三五年。这种奇缘,千古难遇,却被李玄无意中遇到,而他却浑然不知其中缘故,只是怔怔地沉浸在自己内息陡然强大的惊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