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丸被话语里的质疑激怒了,压低声音辩解:“兄长!你至少该考虑一下,我们是否能承担这样的后果!我们真的能这样肆意改变家主的人生吗?”
——这样的任性,到底是为了家主,还是……为了自己呢?
髭切一下子抿紧了唇,灿金的瞳孔里流着闪避不及的的惊痛狼狈,还有熔岩一般的火光。
他什么也没说,侧脸避开了膝丸眼中的质问。
这个问题……
连他自己都感到迷茫。
再次见到家主,他不断地去接近,不断地去撩拨,像是百无顾忌地奉献上自己,却一次次遭到家主的拒绝。
这样的拒绝让他仿佛回到了还没有获得人形的时候。
那时候他和膝丸一起,被作为礼物赠送给家主,第一次被握紧,第一次被使用……
刀剑的宿命就是在战场上折断,他认可这样的命运,并愿意为了家主从容赴死。
可是随之而来的待遇却让他心生迷惑。
不是家主对他不够好,也不是家主的错,但他就是能隐隐感觉到……家主并没有那么喜欢他,至少没有像喜欢膝丸那样喜欢他。
这样的差别,从每一次御敌时首先被出鞘的就是膝丸,每一次先被保养的就是膝丸,每一次留在寝帐内陪伴家主的都是膝丸……
作为刀剑,他唯一存在的价值就是他的家主,而他的家主——
从细小微末的细节里一点一点地灌输给他一个信号,一个越来越强烈的信号。
——他的家主,他毕生倾慕的家主,他一心深爱的家主……
——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爱他。
他倾尽全力的捧上一颗赤/裸真挚的心,将自己放低到尘埃里去,只求他的家主看看他。
他以为他的祈祷终于被听见,当他穿越时间的洪流再次看见那个印刻珍藏在心底的身影时,他欣喜若狂,又胆怯不敢上前。
他以为他可以凭借这次的相见改变什么,他沉浸在这样的梦境里,这个梦境终于被残忍的碾灭。
平忠常,关东。
那场最后的战役。
留在记忆里的只有满天地的血,还有永远不会睁开的眼睛,不会笑的嘴唇,不会再握紧他的冰冷的手。
……面临着这样的绝望,他难道不能改变什么吗?
这样的想法,难道叫自私吗?
那是他懵懂时候给予他指引的人,是他梦寐以求追随的人。
而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戛然而止的结局像是笑话一样,让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
膝丸凝视兄长琥珀金的眼睛:“我不同意。”
髭切眼中浓郁的黑暗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他把声音放的很轻,像是在深夜对着熟睡的情人倾吐甜蜜的爱语:“那就保持沉默,像你过去几百年做的一样。”
膝丸站起来,用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眼神打量髭切,最终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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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边的源氏兄弟发生争执时,主屋里的源重光正在品尝下面藩属送来的新茶,为他沏茶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振天下五剑之一,传说中的最美之刃三日月宗近。
药研自告奋勇去给源重光收拾行李物品,骨喰默不作声地跟随,偌大的主屋屏退了下人后,就显得有些空旷了。
三日月单手挽起宽大的振袖,一手提起茶器,专注地把浓茶倒进茶碗,鬓发上的金黄稻荷发穗随着他的低眉在白皙脸侧映出了柔美的光晕。
作为天下最美之刃,三日月的一举一动都透着雍容秀丽的风雅,完美地诠释了何为“秀色可餐”。
可是面对这样的顶级美色,源重光却心虚得很,正襟危坐,脊背笔直,眼观鼻鼻观心,看似坦然从容,就是不看身边的三日月。
三日月捧起精致的茶碗:“我记得主君爱喝浓茶,所以擅做主张,还望主君不要怪罪。”
源重光飞快一眨眼:“我没——”
三日月紧接着微笑道:“如果主君要怪罪我,我愿意接受您的责罚,只要您不要再次不告而别,这样的惩罚对我太残忍了。”
源重光立即闭上了嘴,默默接过茶碗,盯着里面的茶,活像是要在里面盯出朵花儿来。
——看看,看看!他就知道!
这种平安老刀,心机深沉,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心里不知道怎么记仇呢,一句一句话中有话,怼的他欲哭无泪。
但是……
源重光盯着茶面,谁叫他心虚呢……
当初为了离开废弃时空,他的手段是激烈了一点,明明和三日月无冤无仇的,还是作为第一任主人这样重要的身份,在人家对自己产生依赖感信任感的时候,不用想就知道,给刚刚化形的付丧神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硬要类比的话……可能就是依赖孺慕的亲爹在自己面前自杀了,自杀的刀还是自己递上去的,死的场面血肉模糊可以列为暴力血腥场景之类的……吧……
尤其是那个儿子才五六岁,连妈都没有。
想想就更惨了。
源重光向来不吝于向恶意释放更大的恶意,但是从来没人教他怎么向善意释放善意,更不懂怎么弥补因为自己的恶意受到伤害的人。
还别说三日月又救了他一次。
愁啊,头发都要掉了。
现在不承认他是源重光还来不来得及?
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想法,微笑着的太刀缓缓道:“这样的场景,倒是和当初我刚刚化形时一样呢,只是少了一碟